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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第1页）

直到睡意渐消，理智逐步回来，王玫翻了个身，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这尚是大婚之后，她第一回与崔渊分离。原以为，她很快便会适应这种生活，就像她很快适应了成婚后的生活一般。却没想到，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的感觉，竟是如此不同。

因昨日得了长辈许可，她其实很想睡个懒觉，像许久之前那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饿得睡不下去了，才不急不缓地起身洗漱。只是，重生在大唐之后，她的作息便调整得十分健康。夜里睡得早，清晨自然醒得也早，生物钟反倒比时钟还精准些。如今便是再想睡回笼觉，翻来覆去也毫无睡意，倒不如干脆起身得好。

洗漱过后，最后一丝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王玫坐在铜镜旁，随意地选了一朵玉簪花插在发鬓边，问道：&ldo;阿实、晗娘、昐娘可都起来了？&rdo;昨夜她将小家伙们都带回了楼中住下，崔简睡在一楼，晗娘、昐娘都跟着她住在二楼。此举自然也有避嫌之意‐‐虽说如今世道并不过于强求遵从礼仪，她心里也不太看重&ldo;男女七岁不同席&rdo;这一类的规矩，但身处世家之中，确实应该注意一些细节。

&ldo;小六郎半个时辰前就起了，正在下头练武呢。&rdo;丹娘回道，语中含笑，&ldo;两位小娘子也已经起身了，都倚在栏杆边看小六郎习武，看得很是高兴。&rdo;

王玫又念及被崔沛留在身边看顾的王旼，摇首道：&ldo;也不知二郎昨夜休息得如何。&rdo;自从被崔渊带出去顽了一天之后，王家小二郎便迟迟收不回心来，不但读书练字时三心二意，还举一反三地提出了背《诗》十篇就出去顽一天的要求。从未遇到过如此不省心的学生，头一次当先生的崔沛自然十分重视。这回出来避暑，他便将王旼紧紧拘在身边，想磨一磨他的性子。王玫自然十分心疼，但也知道该严格的时候必须严格，否则自家侄儿若是宠成了个熊孩子，她也没有办法向阿兄阿嫂交代。

&ldo;以小二郎的性子，不论到哪里都不会认生罢。&rdo;丹娘抿嘴笑起来。

王玫眉头舒展，也弯起了嘴角。她走出门，缓步来到二楼的栏杆前。晗娘、昐娘都穿着一身白红相间的条纹及胸襦裙，披着芽绿色薄纱半臂，双丫髻上垂着金镶玉的花苞状钗朵，瞧起来鲜嫩可爱至极。姊妹俩垂首看着小楼前正在一招一式练习拳法的崔简，如墨般的眼睛扑闪着，透出浓浓的笑意。

王玫一左一右将两个可爱的侄女揽进怀中，也望向底下的崔简。小家伙反复练着十几招基本的拳法，从头到尾一丝不苟，便是满头大汗也并未分出心神擦一擦。也不知练了多少遍，他才缓缓收势，抬首粲然一笑：&ldo;母亲，晗娘阿姊、昐娘妹妹。&rdo;

&ldo;赶紧去冲一冲身上的汗，换身衣衫。&rdo;王玫道。话音未落，就见卢傅母从屋檐下站了出来：&ldo;老身已经备好水和新衣了，小六郎回寝房便可。&rdo;&ldo;劳烦卢傅母了。&rdo;崔简便道，朝着楼上时，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亲昵来，&ldo;母亲，我突然很想吃抹茶饼。&rdo;

&ldo;朝食怕是来不及做了。待会儿我便给你做，正好午食的时候吃。&rdo;王玫应道。

&ldo;好。&rdo;崔简笑得十分满足，小跑着奔进了楼中。卢傅母双目中涌动着复杂之色，望向王玫的时候，却只剩下怅然与安宁。王玫坦然朝她笑了笑，牵着两个小侄女转身朝楼梯口而去：&ldo;先前你们不是也想学着做抹茶饼么？待会儿便随我去一趟厨下如何？&rdo;

不多时，这一大三小便用过了朝食，一同去附近的小楼中探望王旼。远远望见王旼正乖乖坐在小楼前的树荫下摇头晃脑背《诗》，崔沛捧着文卷立在旁边，他们便停下了脚步，不欲上前打扰。然而，王旼似乎发觉了他们的视线，悄悄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一根柳条做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侧的树干上，严厉的少年先生敲了敲他的额头：&ldo;专心些。&rdo;

于是，王旼带着几分委屈，抽了抽鼻子，垂着眼睛继续背下去。而被那一鞭子吓了一跳的晗娘、昐娘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担忧之色：&ldo;崔先生该不会……&rdo;&ldo;崔先生真吓人，郎君们进学原来这么可怕？&rdo;

&ldo;放心。&rdo;崔简低声宽慰她们，&ldo;先生其实很温和，也不过是吓一吓二郎。&rdo;崔沛待他和崔会一向很不错，他也从未见过这样扳着脸的先生。不过，仔细说起来，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获得这般待遇的王旼确实是自作自受。

&ldo;二郎以读书来讨价还价，确实需要教训。&rdo;王玫一叹。学习最重要的便是态度问题。与聪敏却耽溺于玩乐的学生相比，天下的先生们都更喜欢愚笨却勤奋的学生。当然，如果又聪明又勤奋，两样都占全了，就是先生最疼爱的学生了。王旼还小，玩心重可以原谅，但不正视学业却需要尽早扳回来才行。不过，若是因自己犯错而错过如此有趣的山居生活，小家伙恐怕会一直念念不忘罢。可能反倒对往后的学业不利呢。&ldo;过两天，他若是表现好了，我再向先生求一求情，让他也能出来顽一顽。&rdo;

而后，王玫便带着孩子们去了厨下。因丹娘早便遣人过来了一趟，厨子厨娘们已经备好了做抹茶饼的材料：自家茶园产的蒸青茶叶已经碾成了细细的茶粉，上好的糯米面加上牛辱、蔗糖、茶粉揉成了劲道的翠绿色面团。红豆沙、绿豆沙、芋头泥、栗子泥都已经加上蔗糖、花蜜、盐调制好，精挑细选的饱满白芝麻也炒香了。剩下的，也只有分成面剂子，裹上馅儿，或油煎或上蒸笼了。

王玫先示范做了油煎的抹茶饼、蒸出的抹茶饼。两者的区别只是前者压成饼状方便过油煎，后者保持圆滚滚的形状。而后，她又手把手地教晗娘、昐娘如何分面剂子，如何裹馅，如何小心地入油煎，而后再在装着芝麻的藤篮里滚一滚。崔简虽然知道&ldo;君子远庖厨&rdo;，但见她们似乎做得很有趣味，眼睛里也满是跃跃欲试。

&ldo;阿实也想试试？&rdo;王玫便递给他一个面剂子，&ldo;多做几个，给阿家、叔母尝一尝。&rdo;若是为了孝顺，想必也不会有人说这样的行为不妥了。

崔简用力地点点头，将剂子里包满了芋头泥，却怎么合都合不上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悄悄从旁边的抹茶面团上撕下一块面，再度裹了上去。最终，他做的每一个抹茶饼都足足比旁边那些正常大小的圆润了一倍。

王玫、晗娘、昐娘发现了这些圆胖的抹茶饼，禁不住笑了起来：&ldo;你这抹茶饼，吃一个恐怕就饱了罢。&rdo;

见他仍然意犹未尽地想继续，王玫便又道：&ldo;大夏天的，这样的甜食也进不得太多，糯米又不好克化……&rdo;发现小家伙用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她心里软绵绵的，于是叹道：&ldo;罢了罢了，你想做多少都行。若是家里人一时吃不完，便让人快马带回去孝敬给你祖父、世父、阿爷，如何？&rdo;

崔简笑眯了眼：&ldo;我想把这个抹茶面团都做完。&rdo;

&ldo;做罢。&rdo;王玫索性洗净了手，不再亲自动手，只在旁边看小家伙们做，&ldo;晗娘、昐娘做的，我也会教人带回去给阿爷、阿娘、阿嫂尝一尝。&rdo;

于是，小家伙们做得更起劲了。

而厨子厨娘们又向王玫确定了午食的食单，便接着在灶间忙碌起来。夏日的厨下格外炎热，里头的众人都挥汗如雨。做完了抹茶饼后，王玫便带着孩子们回到小楼里洗浴更衣。而后，她让崔简提着自己做好的抹茶饼，去向郑夫人、真定长公主问安。

尝到孙儿做的抹茶饼，郑夫人自然只有高兴的，将崔简搂在怀里揉了又揉，疼爱至极。真定长公主赞他孝顺，但也说郎君们若想孝敬吃食，大可做鱼脍、炙肉，煎饼、蒸饼之类应是小娘子们更为擅长。崔蕙娘、崔芝娘因笑道，六郎将她们该做的活计抢了过去，她们也只有在夕食时再献上几道亲手做的美食了。崔笃、崔敏、崔慎几人自知做鱼脍的技巧尚有不足，便都说夕食时，他们要做炙肉孝敬长辈。崔滔自然便主动揽过了做鱼脍的差使。崔会依然没有任何存在感，在接过崔简给他的抹茶饼后，眼睛也笑成了月牙状。

经过一上午的沉寂之后，崔家众人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和乐融融。

许是几乎所有事都已经定下来的缘故，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都显得十分轻松；小郑氏因儿女都在身边，也笑得格外开怀；崔英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康健，清平郡主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李十三娘怀了身孕，崔滔又在身畔，更是散发着幸福的气息。便是王玫心中知道，或许很快就会生出变故，风云突变祸起萧墙，在这种氛围中，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又愉悦又安宁。唯一的小遗憾，大概便是暂时与崔渊分开了。

如此，在小园林中歇息了几日后，崔家众人才驱车离开，继续前往山居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