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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父子（第2页）

“我甚至知道你转而去找了辛锥，”巫彭低声道，“云烛，你怨恨我吗？”

她霍然抬起头看着他，泪流满面——怨恨？要怎么怨恨一个造就了她、造就了云家的人呢？

是这个人，把十四岁的她从朔方城那个荒芜贫瘠的地方带出；是这个人，在军务繁忙之余，依然尽心尽力地教给了她许多东西；是这个人，将她送到了选圣女的大典上，从而成为离神最近的幸运儿；是这个人，将自己的一家人从西荒接回帝都，让她的弟弟进入了军队，让她妹妹成为了新一任圣女，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给予了她一切，也给予了云家一切。

所以，她又要怎样去怨恨他在这一次劫难中的袖手旁观？本来他们的一切，就出自于他的恩赐——可是，如果是从未曾赐予也罢了，却为什么要在给予后又突然决绝地夺回？他们将他当作慈父，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却放弃了他们？

十几年了，她已然从一个少女渐渐老去，他却仿佛一直不曾改变，一直站在她遥不可及的地方。

她失声痛哭起来，不再勉强压制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彻底地崩溃。

“唉……”巫彭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平定着她全身的颤抖，低下眼睛看着这个白衣的圣女，仿佛是看着一个小女孩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云烛……”

他慈爱地低下头，用粗糙的大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我的小女孩儿，别哭。”

兰绮丝静静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反而是从房中追出的两个人，看到了这一幕，个个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不可能！帝国元帅和巫真大人，他们两个人怎么会……怎么会……

“飞廉？”骤然看到了廊下的年轻人，帝国元帅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又看到了一旁的贵族少女，露出更加吃惊的表情。

他推开了云烛，缓步走过去，马靴在卵石小径上踏出冷冷的声音，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哦……想不到含光殿到了现在，居然还有来拜访的客人——云烛，看来你们姐弟的吸引力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他看向明茉，眼神隐隐藏着锋利的光：“想不到巫即家的二小姐如此长情，竟然还私下来这里探望前任未婚夫。”

明茉仿佛惧怕他那种眼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元帅看来是误会了，”飞廉却是踏上了一步，让明茉退到自己背后，从容地一笑，“明茉小姐今日本来就和在下有约，而云少将和在下有同窗之情，今日一起顺路过来看看而已——于情于理，也并无不可对人言。”

巫彭沉默了一下——飞廉如今是明茉的未婚夫，两个人相会自然也是无可指责。既然飞廉将此事全揽到自己身上，倒还真无法追究什么了。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凡事不管的公子哥儿开始喜欢替人出头了呢？

“那请两位速速离开，”帝国元帅冷然开口，挥手一指门外，“从今日开始，含光殿将被封锁，任何闲杂人等均不许再出入！”

飞廉一惊：“元帅想怎样？释放云少将乃是智者大人的旨意！”

“我知道，”巫彭淡淡道，“我并无意要进一步处分他，只是怕……”他的眼睛落到了云烛身上，开口道，“只是怕云家会有潜逃的异心。”

巫真悚然一惊，吃惊地抬头——她根本不曾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呵呵……”巫彭笑起来了，抬起金属打造的左手捧着她的脸，慈爱地低声道，“我的小女孩儿……我一手把你带大，又怎么会不清楚你的心思呢？”他回头，看着飞廉和明茉，语音平静却隐含威胁：“两位，如果你们不想让云焕再次陷入困境的话，就请老实地离开——你们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我……”明茉不舍，冲口想要说什么，却被飞廉拉住。

“走吧。”他静静地回答，仿佛怕她说出什么来，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迅速转身离去。碧站在廊下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怔了片刻，忽地醒悟过来一样追了上去——飞廉这一次走，居然没有叫上她！

两个人离去后，巫彭脚步却没有停，径自朝着厢房走去。

“唰！”一只手伸过来，拦在了他面前。巫真云烛不停地喘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坚定地拦在了他前面，盯着他：“你……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不做什么，”巫彭淡淡道，“我不会杀他。我只是有话要和他说。”

“他不会想和你说话的！”云烛嘶声喊，泪水盈眶，肩背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弟弟他、他那样地崇拜你——他自小没有父亲，就把你当作父亲一样地看待！可你却在那个时候丢弃了他……你既然在那时候已经放弃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巫彭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巫真，忽地叹了口气。

“都十几年了，为什么你还是那样天真呢，我的小女孩儿？”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云烛——我并没有丢弃你弟弟，而是你弟弟他丢弃了一切。”

丢弃了一切？巫真怔怔地看着巫彭，不明白他的意思。

巫彭低声叹息了一句：“自从杀了师父之后，他已然是一把无鞘无柄的杀人之剑，谁都无法再掌握了。”

“住口！”门内陡然爆发出了一声厉呼，“我没有杀师父！”

“你看……”巫彭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弟弟，分明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呢。”

门关上后，这个室内便一片静谧。巫彭站在门内，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床上躺着的人，而那人也紧紧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