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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吃里扒外（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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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一见总觉得有点面熟，那人对他跪拜了，说道：“海昏侯大人，我家主人请您去府上一叙。”

“柴治平有什么话，由你传达就行，用不着我去。无论你使几千几百贯钱进出府衙，这点钱柴治平花得起。”

中年人哂笑道：“柴治平还不够格做我主人。海昏侯大人，您不想看看柴治平背后都是什么人吗？”

“现在我形同软禁，怎么去？”

“这点难不倒您，我家主人保证，一不会对您图谋不轨，二不会监禁您，您还得回来和张姑娘团聚。不是吗？”

没想到这人知道“隐身”的事情，刘贺飞快地思索着：巴蚺长老没有告诉柴治平“隐身”的事，却不得不告诉这家伙的主人。听他的口气，在“主人”心目中比柴治平还略高一筹。刘贺上下打量这中年人，暗忖：他的财势不如柴治平、武功不如李颜光，凭什么如此托大？

刘贺心里一凛：除非这人是“主人”的姻亲，否则怎么解释他知道的比柴治平还多？

可仔细看面前这人，白面无须、嗓音怪异，似乎在刻意加重喉音让话音变粗。刘贺久在禁宫之中，见过许多太监，他心里疑团甚多——假如是太监，怎么会有子女姻亲？除非是有了子女之后才受过宫刑……

刘贺忽然想起自己十二三岁时，母亲曾给自己说起过，昔日汉武帝从长安出游到甘泉宫，父亲的侍从官是随驾人员之一，他误取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廷尉将其定性为盗窃，当处死刑，汉武帝诏令死刑犯可以改为宫刑，父亲求情，那人便入宫做了宦者丞。

刘贺脑子里“轰”的一下，这人年轻时担任他父亲故昌邑王刘髆的侍从官，难怪会熟知母亲的行止，协助其他人绑架林王妃，这人完全可以胜任。

“霍”地掣出匕首横在那人脖颈上，刘贺将那人逼到墙角，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许广汉，原来是你！”

一滴鲜血染红衣襟，颈动脉在冰冷的刀刃下突突跳动，许广汉并不害怕，冷冷地说：“从受宫刑的那天起，我便是个死人了。你爷爷（汉武帝刘彻）不查明真相就要诬陷我盗窃，把我施以宫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早就‘扒外’了，你还管我是不是‘吃里’呢？”

刘贺手上加劲，冷笑道：“你现在四处串联、唯恐天下不乱，谁给你的胆子？”

许广汉并不在乎脖颈上的痛楚，平静地说：“海昏侯大人，我毕竟和故昌邑王君臣一场，也不想看到林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只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提及母亲，刘贺只感到怒气填胸、险些用匕首料理了他，可此刻只能强行按捺杀机，刘贺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带路，我自有办法跟上你。”

许广汉也不啰嗦，转过身去，刘贺暗自将匕首在掌心一划，攥住“冰玉牍片”，鲜血在似冰非冰、似玉非玉的表面上扩散出雪花般的分形，冰玉牍片仿佛释放出隐形的薄雾，如水波涟漪般在他身上扩散，刘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他看看地上，就连自己的影子也消失了，对许广汉说：“走吧。”

许广汉抬腿便走，此时外面雨势渐歇，但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刘贺能让自己手持的器物隐形，可此时拿一把伞走入雨中，只会让人们看到一块诡谲的淋不到雨的异动空间。

他正在迟疑，许广汉从门口撑起一把大伞，足够遮蔽两个人。刘贺暗忖这人果然有备而来，闪身躲在伞下。张怡舞眼睁睁看着许广汉举着大伞、站在右半边，而伞下左半边空着，唯有风吹雨势、洒在左边时，才能看出左边隐隐似有一物。幸亏此时府衙里大部分人躲在屋里避雨，只想在火塘边让自己温暖干燥些，顾不上看许广汉略显古怪的打伞姿势。两人一明一暗，就这样离开洛阳府衙，向外走去。

出了府衙，许广汉引着刘贺在棋盘般的街道上三拐两拐，来到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前，许广汉看着马车后厢门自己敞开，踏板微微一颤，知道刘贺已进去，自己也收了伞上车。

车厢里，刘贺已经显形，前面有场大阵仗，他不想把血液浪费在无谓的路上。许广汉递过去二尺黑布：“请海昏侯蒙上眼睛。”

“你们家主人好生小气，还怕我泄露他的行藏？”

“请海昏侯不要为难小人，小人只是按吩咐行事。”

刘贺冷哼一声，用黑布蒙上眼睛。许广汉两短一长地叩叩车夫身后的厢门，车夫“得儿驾”一声催动辕马，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轧轧启行。

一片漆黑中，刘贺听见两匹马从左右过来，将马车夹在中间，而许广汉坐在后厢门那里，牢牢将他看住。淙淙大雨打得马车顶棚闷响连连，马车在洛阳城里左盘右旋，不知道行了多久，停下了。许广汉扶住刘贺：“海昏侯，请不要摘下黑布，跟我来。”

刘贺冷笑一声，摸索着下了马车，短暂地感到一阵雨水洒在身上，随即一把大伞撑在头顶，许广汉攀着他手臂引着他走上石阶、抬腿迈过门槛，在粗石板小路上走了三丈，抬步进了前厅。许广汉并不收伞，又带着刘贺穿过前厅，走过二进院子，左转右弯走了一阵，这才停下：“海昏侯，请在此歇息，主人片刻就到。”

刘贺摘下遮眼布，向四周望去，自己在一间无窗的小屋里，两扇门紧闭，只有三张案几，上面绘着红色或赭色花纹，明显是用旧了的。

刘贺嘲讽道：“这里暗无天日、法不传六耳，倒是个好地方。”

许广汉倒了两樽水在小案几上，眼睛半张半阖地不理他，刘贺悄悄拿了冰玉牍片攥在左手，只要情势不妙只待隐形了杀出重围。他正调匀气息准备大战一场，只听门口“吱呀”一声，接着皮靴“穀穀穀穀”连续进来四人，后面一个身材颀长的人走进屋内，门立刻闭上。许广汉恭恭敬敬地对着最后进来的人行礼：“主人，这位就是海昏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