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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质问,连姜沉鱼听得都变了脸色。这一招的确够狠,搬出陈年旧账,再用“造反”二字压之。要知道千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造反,最不能容忍的也是造反,因此对于谋逆作乱的后果,也是一再警告申明——造反者,株连九族,必死!这才得以警慑天下,要乖乖听话,不要妄起反心。
不过……她虽然吃惊,却不觉得担心。因为,如果是薛采的话,就肯定能解决掉这个难题的吧……心中就是有这样的信心呢。
果然,紫子接下去的话就充分验证了这一点:“薛相听后,面不改色,冷冷一笑道:‘我父与我爷爷所做的错事,与我何干?’陈隆道:‘难道你不知父债子偿么?’薛相道:‘若你非要这么说,那么,你们的祖先也造反了,你们又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姜沉鱼惊讶:“什么?他们也是反贼之子么?”
“回娘娘,薛相此言一出,旁听的大众全都很惊讶,跟娘娘一个反应。而那陈隆立刻跳了起来,暴怒道:‘你胡说!我祖上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哪里造过反了?休要血口喷人!’薛相冷笑道:‘祖上三代没有?那么十代?二十代呢?别忘了当年的陈胜吴广,大秦就是亡在他们手里的。’”
姜沉鱼闭了闭眼睛——她就知道……连陈胜吴广都搬出来了……
“陈隆听了更怒:‘什、什么?陈胜吴广跟、跟跟我们有何干系?’薛相道:‘你们同姓,追溯千代,必是同根。’陈隆道:‘就算、算是我们的先祖,他、他们那是替天行道!秦二暴政苛刑,搞得民不聊生……’薛相打断他:‘哦?这个时候就不讲究千秋律法、皇族颜面与社稷江山了么?’陈隆道:‘你、你、你……’”
描述到这里,姜沉鱼轻轻一叹:“紫子,你顺着说就行,不用连他们的结巴都模仿出来。”
百言堂内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平日里大概是揶揄惯了的,因此紫子虽然窘迫,却并不羞恼,依旧好脾气地笑笑道:“是。微臣改。总之陈隆等人说不过薛相,气个半死,而薛相最后,环顾众人,缓缓道:‘历数千秋,每朝每代,都出过反臣,都出过逆子,他们做错了,就得受罚,但若因此就剥夺其后人的功勋,就真正可笑了!没错,我父我祖做了错事,但他们究竟是为什么错的,大家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非要说我薛家有罪,我薛族亏欠了图璧的话,那么,任我为相,岂非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如果你们认为我薛采能力不足,不能为相,就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但要说其他什么出身、年龄之类的肤浅理由,我通通不服!七日已毕,你们已经输了。不过我知道你们还不服气,没关系,我会再给你们机会,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此设席,天下人都可以来试。但,仅是这么七天。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若再被我听见有人妄议朝政、诋我名誉,斩!’最后一个斩字说得是掷地有声,楼上楼下,再无人敢出声,一片沉寂。”
姜沉鱼想像着当时的画面,不禁向往道:“若我也在场就好了,真想一睹薛采当时力压群雄的风采啊。”
紫子叹道:“七子中只有我昨日亲自去了,看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幕,真的是觉得……我朝能有薛相,实在是天下至福啊。”
姜沉鱼想到一个问题:“等等,你说昨日你去看了,也就是说,七日之期,到昨日已经结束了。那为何薛采今天也没来呢?”
一旁的绿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他众人也都再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听到这里,姜沉鱼算是明白了,他们笑,不是因为薛采舌战群儒凯旋归来,而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并且,那事情必然是让薛采倒了霉的。想到这里,不禁越发地好奇了起来:“快说!他怎么了?”
紫子道:“回娘娘,是这样的——薛相设台的时辰安排是午时到戌时。昨日到了戌时,本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在陈隆等人哑口无言之际,一个玉面书生突然抱着一把琴,进了酒楼,公然要与薛相比琴。”
“什么?”姜沉鱼懵了一下,想起一个问题:薛采会弹琴吗?
薛采虽然是个神童,文采武功都很了得,但也不是事事精通的,比如弹琴,就从来没见他弹过。
“薛相他……不会弹琴。”紫子说出了答案。
果然如此……姜沉鱼隐约有些猜到众人为何笑成这样了。
“因此,那书生说要同他比琴,不止薛相怔了,周遭所有的人都怔了。薛相皱眉道:‘你说什么?’书生道:‘我要与你比琴。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一旁被惊醒后就没再瞌睡的颐非听到这里,转动眼珠,“哦”了一声,窃笑道:“有趣,有趣,这个有趣!堂堂璧国的丞相要是连弹琴都不会,确实有失风雅啊……”
姜沉鱼瞪了他一眼:“这种歪理你也说得出来?哀家要的是一个能处理政事的丞相,不是一介乐师。”
紫子道:“事实上,当时大家都是那么想的,都觉得那书生莫名其妙,心想着这么无聊的要求薛相肯定不会理会的,但是薛相看了那书生一眼,冷冷一笑:‘好。’”
“他答应了?”这下子,倒真的出乎姜沉鱼的意料了。
“是的。薛相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对么?’那书生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薛相继续道:‘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姜沉鱼虽然知道薛采最后肯定会赢,但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禁也紧张了起来:“他不是不会弹琴吗?”
“回娘娘,薛相的确不会弹琴,对方肯定也是摸清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上门挑衅有恃无恐。因此,那书生坐下,摆好古琴道:‘先说好,琴之一技,高低悬殊若是很大,自然很好判断,但若水平差不多,就难以论断。你我要如何分清这其中界限?’薛相道:‘你说。’书生道:‘好。我的意见是,在场一共七十九人,我们弹得如何,就让这七十九人来评,最后谁的支持者多,谁就赢。如何?’薛相道:‘可以’。”
姜沉鱼叹道:“真难为他了,这种条件都答应。谁不知道那些去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抱着看他输的心态去的,就算他真能弹得和那书生一样好,恐怕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卑劣心理还是会投他输的。”
“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在一旁看得无比着急,上前劝阻,薛相却根本不理我,径自走过去坐到了书生对面,道:‘此处无琴,我也用你的琴可好?’书生道:‘好。’薛相道:‘那么你是客,你先弹。’书生应了,就开始弹奏……”
“他必定弹得很好。”姜沉鱼断定。
紫子却摇了摇头。
“咦?难道他弹得不好?”
紫子又摇了摇头。
姜沉鱼正在奇怪之际,紫子道破真相:“事实上……他根本没弹得起来。他刚拨了两个音,羽弦就断了。于是他只好换了琴弦重来,但拨几个音后,弓弦又断了。他再换弦,角弦断了……总之就是他只要弹上三四声,就必定断一根弦,断到最后,拍案而起道:‘薛采,你在我琴上做了什么手脚?’薛相道:‘这可是你的琴,弦也是你自己带来的。’书生道:‘但在我弹奏之时你却暗中用内力震断琴弦,这算什么?’薛相一笑:‘比试而已。如果你不服气,我弹奏时你也尽管来震好了。’书生怒道:‘我根本不会武功!’薛相道:‘很好,我也不会弹琴。’书生道:‘那你输了!’薛相道:‘凭什么?你这种连弹都弹奏不了的琴艺也能算赢么?’书生道:‘那是因为你在一旁破坏!’薛相道:‘我能让你弹不出琴,就是我赢。’书生哇哇大叫:‘你这算什么赢?’薛相忽然放慢了声音,一字一字道:‘这就是力量之胜。’书生一怔,安静了下来。”
姜沉鱼重复道:“力量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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