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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第五回陌路相逢不辞千里送京娘（3）

此后数日，一路平安。或行七十里，或行八十里，过陕县，经灵宝，至潼关，过了黄河，折而向北，看看路已不远。一路上，虽然互相尊重，绝无非礼之行，却也风光旖旎，无限温情。只嫌路短了，竟盼无休无止，就此长行下去。在路上，京娘买了各色丝线、丝绦，晚上关门刺绣，见匡胤进来，总是慌慌忙忙塞在枕头底下，不让他看，匡胤也就不问‐‐原也是嘛，这些女人家针头线脑的事，匡胤怎会多问？

这一日终于走到解州地界，解州属蒲州管辖，匡胤喜道：&ldo;妹子，再过得一日，就到你的家乡了。&rdo;京娘一听，怔了半天，玉容惨然，忽然滚下马，就道边树下坐了，掩住了面，轻轻啜泣起来。匡胤慌得手脚无措，忙问道：&ldo;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rdo;京娘摇头，匡胤道：&ldo;是想起你父母来了？&rdo;京娘又是摇头；半晌，拭干了泪，抬起头来，说道：&ldo;不知为什么，我怕！&rdo;匡胤笑道：&ldo;傻妹子，一路太太平平，这就到了家乡，还有什么可怕的？&rdo;京娘又流下泪来，幽幽地道：&ldo;就是……就是快到了，你也要走了。&rdo;匡胤黯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相对无语。半晌，说道：&ldo;你放心，我会时时来看你的！&rdo;京娘道：&ldo;时时？能够么？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rdo;匡胤无法回答。京娘道：&ldo;大哥把我送到后，去哪里呢？&rdo;匡胤道：&ldo;父亲要我或是西去凤翔，或是南去随州，图个出身。&rdo;京娘问道：&ldo;凤翔、随州远么？&rdo;匡胤道：&ldo;远的，都在千里以外呢！&rdo;京娘不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地唱起歌来，道是：

燕草如碧丝，

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

匡胤读书不多，自不知这是唐诗人李白作的《春思》，然而京娘吐辞字字清楚，加以这首诗明白如话，如何不懂？听京娘歌声低婉，如泣如诉，不觉痴了。&ldo;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rdo;一种思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无可奈何情意，这时刻，他懂了：懂了京娘怕什么，懂了京娘不是个男人，此后长日漫漫，又如何打发苦楚。一句&ldo;京娘，咱们成亲吧&rdo;的话差点冲口而出。然而，父亲母亲怎么说？他们不正在水深火热中么？自己一事未成，难道就被儿女柔情紧紧缚住，弃了豪情壮志么？

京娘见匡胤不语，慢慢站起身来，掠一掠头发，说道：&ldo;大哥，我想送一件东西给你。&rdo;匡胤道：&ldo;好啊，是什么？&rdo;京娘从怀中掏出一帕子东西，递到匡胤手里。解开看时，登时眼前一亮，只见一条黑色丝绦束腰鸾带上，绣着一条飞龙，一只翔凤，飞龙是金丝绣就，金色灿烂，形态威猛；飞凤却是五彩丝线绣成，形态娇媚，都像活的一样。针线细密，不知她费了多少心力，倾注了多少情意。匡胤心下感动，柔声道：&ldo;妹子，一路行道辛苦，你晚晚迟睡，原来给我绣了这个。&rdo;京娘道：&ldo;你来束上瞧瞧。&rdo;匡胤解下旧腰带，将它束上了。立时，显得那身灰色葛袍也富丽了起来。喝彩道：&ldo;好，真好！&rdo;京娘道：&ldo;那你就束上吧，就算妹子伴在你身边一样。&rdo;匡胤摇头，解了下来，仍着帕子包了，珍重放入怀中，说道：&ldo;这是妹子送我的定情物呢！留待成亲时再束岂不是好？&rdo;京娘一听，满面飞红，把头一低，钻入匡胤怀里，昵声唤道：&ldo;哥哥！&rdo;心里甚是甜蜜。次日，到了蒲州小祥庄，这庄子也不大，只三十来户人家，寻到京娘叔叔家，却也是小门小户，不甚富裕，待得见了京娘叔叔，京娘却又不识，原来京娘乃是在开封生的，所以取名叫&ldo;京娘&rdo;，从来就未回过家乡。叔叔见京娘只身回来，又没带甚行李箱笼，却有一个陌生红面汉子，牵了匹大马，提了根杆棒跟在身后，不觉生疑，细细询问，才知兄嫂双亡，不觉放声大哭，立时惊动得村里几十口人围了拢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叔叔唤出婶母、堂兄嫂厮见了，哭成一团，把匡胤凉在一边，甚是尴尬。只听得众乡民议道：&ldo;他们是京城里回来的？那有多远？&rdo;一个男声回道：&ldo;总怕有上千里吧！&rdo;一个女人说道：&ldo;这小娘子生得好标致，雪白粉嫩的，花朵儿一般，真逗人怜爱！&rdo;&ldo;父母都遭强盗杀了？&rdo;&ldo;是呢！是这红脸汉子救了她，千里相送，这才回得来呢！&rdo;&ldo;可怜，可怜！&rdo;&ldo;不知京娘许过人没有？&rdo;仍是那汉子笑道：&ldo;用得着你操心！&rdo;那女人道：&ldo;怎地？问不得？&rdo;那汉子笑道：&ldo;你也不长眼睛，人家孤男寡女，千里相伴，还有不好了的？&rdo;另一个青年大声笑道：&ldo;只怕肚里娃儿都快两个月了。&rdo;接着一阵哄笑。

第五回陌路相逢不辞千里送京娘（4）

匡胤听了大怒，霍地站起身来，瞪视那口出污言之人，眼里直欲冒出火来，众人见他威风凛凛，都不禁害怕，讪讪地陆续散了，却仍是时时迸发一阵阵哄笑，污言秽语隐约传来。

那叔婶两人哭了一阵，安顿了两人行李、马匹，摆下夜餐，不过是豆腐白菜，杀了只鸡，算是招待了，连酒浆也无。显是家中贫穷，因此礼数也薄。这晚，匡胤和她堂兄在堂屋里一起睡，京娘和堂嫂、小侄儿在后房歇下，和叔婶卧室仅隔一层薄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