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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
梁白柔灰暗无神的眸子在听到这一声称谓时蓦地凝起些许芒光,纤细无骨的指尖却好似被赋予了神力般猛地拽住薛海娘消瘦的臂,好似要在她手臂上扣下一块肉来,她眼中的迫切叫薛海娘一时有些愣神。
“你怎的与萧贵妃扯上了关系?昔日你不是曾劝我莫要与萧贵妃走得太近吗?”她紧蹙的眉宇似是含着些许愠色。
薛海娘不知梁白柔为何会在听见她与萧贵妃联手解救她时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按理说如今有人能够救她出这困顿之境,她不该下意识的感到惊喜么?
“梁姐姐,萧贵妃虽非好相与之人,她城府极深、且深谙人心,可撇开这些,她权势滔天、把控六宫中人生死大权,若于她而言存有几分利用价值,她定能护你无虞——昔日你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可尚且称得上得蒙圣眷,宫人无人敢欺你、害你。可如今,重华殿光景已非昨日,若想于宫中立足,如今便只能依仗可倚靠之人。
而后宫之中,能暂且护你我无虞者除太后便是萧贵妃,太后已是与贤妃结为一派,我们与贤妃又是敌对,如今便只能归于萧贵妃麾下。”薛海娘放缓声线,掌心轻抚着她如云如瀑般的乌发,将其间利弊一一挑明。
梁白柔终是无望地松开泛白的指,无力地闭上眼,单薄的唇翕动,低吟道:“可你于她而言,又有何利用价值呢?海娘,莫要为了我委屈自个儿去做些你本不愿做的事。”
薛海娘怔了怔,视线落至她轻拧的眉间,其间好似藏匿着无尽哀愁。
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将事实道出,她如此深爱着南久禧,视其为夫君,如今却遭其弃如敝履,定是绝望胜过病魔缠身的痛楚。
“梁姐姐,你如今可还念着皇上——”薛海娘有些不合时宜地问了声,见她远山般的柳眉轻颤,继而又道:“我记着入宫前你曾对我说过,你年幼时与皇上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便再难忘却,心念多年,如今我再问你,他如此待你,你可曾还念着他?”
薛海娘清晰地瞧见她无力清瘦的指节慢慢蜷缩,紧握成拳,唇抿得极紧,半晌后方才闻见她一声低叹,“我不知道……”
正当薛海娘犹豫着是否将实情告知时,花卉已是一袭与她一般无二的乔装而来,神色有些急切,“快些随我离开,换班的侍卫便要走了,你我趁着现在混入其中便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否则若是叫人发现,届时别说你与美人都难保性命,便是娘娘的也会遭到连累。”
薛海娘自是晓得其间利弊,萧贵妃能在如此严谨的守卫中安排她入重华殿探视已是不易,若是叫人察觉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别再来了——”梁白柔微阖着眸,低沉暗哑的声线再也不复贵妃诞辰上那娇莺初啭,余音绕耳的天籁声喉,她撇过头,背过身。
薛海娘晓得她是怕自个儿不舍得离去,届时性命堪忧。
薛海娘原非优柔寡断之人,毫不在意地抬手拭去眼角还未渗出的水光,倨傲地扬起唇角,迈着决然而坚挺的步伐离去。
“你我定会救你出来。”萧索冷寂的内殿,只余下一道清冽砸地有声的声线。
……
许是临近正月,天愈发冷了,终日漫天皓雪纷飞,一眼望去好似将天地间冻结一般。
自那日重华殿与梁白柔一别后,薛海娘便再未向任何人提起她,饶是平日萧贵妃唤她前去殿堂小坐时,有意将话题引至梁白柔身上,却也是被薛海娘淡淡地带过。
萧贵妃起先感到诧异,若非瞧薛海娘仍是‘忠心耿耿’、极为安分地待在南苑,定是要揣测薛海娘和梁白柔二人是否已是暗中商量了对策。
冬月三十,这一日尤为寒凉。
许是因着一连三日来皆是下着雪的缘故,地上已是结了厚厚的一层雪堆,庭院红梅梢头上,皓白为其点缀,衬得含苞待放的殷红愈发明艳动人。
宫中一早便已是热闹非凡,宫人、侍卫络绎不绝,各司其职,琼楼殿宇已是高悬着走马灯,横幅也已是正正方方地贴在宫闱各处,烟花爆竹也已是早早便被内务府安排好,便等着除夕夜皇上宴请朝臣时好增添喜气。
萧贵妃虽算不得后宫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可代掌凤印,自南久禧登基以来,历年除夕皆由她主持,太后从旁指导,今年虽增了个圣眷正浓的贤妃,虽太后有意令她分一分贵妃的权势,却也碍着贤妃身怀六甲。
乾坤宫可谓是除夕夜整座宫廷除了皇上的养心殿与太后的铜雀殿外,最是门庭若市的一处地儿,朝臣、嫔妃络绎不绝,献上的贺礼近乎要淹没乾坤宫的库房。
如此境况,自是连带着侍奉的侍人也忙了起来。
唯独南苑的薛海娘,却还是与这一派景象格格不入,依旧闭门不出终日蜗居在内室倚在塌上,侍奉的丫头今儿本意劝导一二,也是被薛海娘三言两语给支了出去。
那丫头见薛海娘无心嬉闹,也不再与她耽搁,撇了撇嘴蹦跶着便出了南苑,往人堆里扎了去。
薛海娘瞅着她欢快的背影却是有些失神。
那丫头名唤穗子,年芳十六,与明溪同岁、性子上却是迥然不同。模样长得倒是清秀,一双灵动的眸嵌在鹅蛋大小的脸上,笑起来时,嘴边映着深深的酒窝。
明溪虽也是爱笑的,可终究是因着年幼时那坎坷的处境,叫她欢脱的性子多了些内敛与谨慎。
薛海娘不禁想着,若是方才站在她跟前的是明溪而非穗子,见他懒散地蜗居在殿内,定是使出浑身解数要将她劝出殿外,若真真是劝不动了,也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既是小姐要待着,奴婢也待着好了。”
外头一阵嚷嚷声唤回了思绪。
幽灰色的瞳仁不由黯了几分,浅薄的唇微扬起一道难辨其意的笑弧,视线透过半掩的楠木雕花窗牖,触目即是一抹喜庆的殷红,正是外头那嚷嚷之人,举着大大的福字比划着要怎么粘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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