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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一踏进新房,看得眼都花了,触目是一片大红大绿,裱得雪亮的房间里,家具器物,床帐衾褥,无不全新,当然,在他感觉中,最新的是芙蓉那个人!

新人正由阿珠的娘和阿七陪着吃饭,听见脚步声响,她先就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似地。胡雪岩也觉得不无僵窘之感,只连声说道:&ldo;请坐,请坐!你们吃你们的。我看看!&rdo;

借故搭讪,看到壁上悬着一幅红绫裱的虎皮笺,是黄仪写的字,胡雪岩腹中墨水不多,但这幅字,却能读得断句,因为是他熟悉的一首诗‐‐签上的那首诗,只最后一句改了两个字,原来是&ldo;美人何处采芙蓉&rdo;,黄仪却写成&ldo;美人江上采芙蓉&rdo;。

胡雪岩笑了,回头看到陈世龙,他也笑了。显然的,这是他跟黄仪两个

人搞的把戏。

别人却不明白,不知他们笑些什么?阿七最性急,首先追问,陈世龙便将胡雪岩的如何求签,又如何因&ldo;何处&rdo;二字而失望的故事,笑着讲了一遍。

大家都感觉这件事很有趣,特别是芙蓉本人,一面听,一面不断拾起头来看一看,每一看便如流光闪电般,那眼神在胡雪岩觉得异常明亮。

&ldo;那就没有话说了!&rdo;阿七对芙蓉说,&ldo;你天生该姓胡!&rdo;

&ldo;是啊,真正姻缘前定。&rdo;郁四也说,&ldo;我从没有办过这样顺利的事。&rdo;

&ldo;话虽如此,到底是两位的成全。借花献佛,我敬四哥四嫂一杯酒。&rdo;

阿珠的娘手快,听胡雪岩这一说,已把两杯酒递了过来,一杯给她,一杯给郁四。

&ldo;慢来,慢来!不是这样。&rdo;阿七用指挥的语气说,&ldo;你们索性也坐了下来再说。&rdo;

于是阿七亲自安排席次,上首两位,胡雪岩和芙蓉,阿珠的娘和陈世龙东西相对,然后她和郁四说:&ldo;老头子,我们坐下首,做主人。&rdo;

大家都坐定了,只有芙蓉畏畏缩缩,仿佛怕礼节僭越,不敢跟&ldo;老爷&rdo;

并坐似地,胡雪岩就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拉,芙蓉才红着脸坐了下来。

&ldo;你们先吃交杯盏,再双双谢媒。&rdo;

由这里开始,阿七想出花样来闹,笑声不断,她自己也醉了。胡雪岩酒吃得不少,但心里很清楚,怕阿七醉后出丑,万一跟陈世龙说几句不三不四的话,那就是无可弥补的憾事,所以不断跟阿珠的娘使眼色,要他们劝阻。

&ldo;好了!我们也该散散了,让新人早早安置。&rdo;阿珠的娘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便问:&ldo;咦!世龙呢?&rdo;

陈世尤见机,早已逃席溜走。胡雪岩心里有些着急,怕她一追问,正好惹得阿七注意,便赶紧乱以他语:&ldo;郁四嫂酒喝得不少,先抉她躺一躺吧!&rdo;

一句话未完,阿七张口就吐,狼藉满地,把簇新的洞房,搞得一塌糊涂,气得郁四连连叹气。自然,胡雪岩不会介意,芙蓉更是殷勤,忘却羞涩矜持,也顾不得一身盛装,亲自下手照料,同时指挥新用的一名女仆和她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大姐,收拾残局。

等呕吐过后,阿七的酒便醒了,老大过意下去,连声道歉。郁四又骂她&ldo;现世&rdo;,旁人再夹在中间劝解,倒显得异常热闹。

乱过一阵,贺客纷纷告辞,芙蓉送到中门,胡雪岩送出大门,在郁四上轿以前,执着他的手说:&ldo;四哥,这一来你倒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湖州怕还要住几天了。&rdo;

郁四笑笑不响,陈世龙却接上了话,&ldo;胡先生!&rdo;他说,&ldo;如果杭州有事要办,我去跑一趟。&rdo;

&ldo;对呀!&rdo;阿珠的娘说,&ldo;尽管叫世龙去!&rdo;

&ldo;等我想一想,明天再说。&rdo;

回进门来亲自关了大门,走进大厅,喜烛犹在,红艳艳的光晕闪耀着,给胡雪岩带来了梦幻似的感觉。&ldo;真正象做梦!&rdo;他自语着,在一张新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扶手,识得那木料,在广东名叫&ldo;酸枝&rdo;,样子也是广式,在杭州地方要觅这样一堂新家具,都不容易,何况是在湖州?见得郁四花的心血,真正可感。

由郁四想到阿七,再想到老张和他的妻儿女婿,还有黄仪和衙门里的两位老夫子,最后想到这天的场面,胡雪岩十分激动‐‐世界上实在是好人多,

坏人少,只看今天,就可明白,不但成全自己的好事,而且为了让自己有一番意外的惊喜,事先还花了许多心血&ldo;调虎离山&rdo;。这完全是感情,不是从利害关系生出来的势利。

正想得出神,咀嚼得有味,听见有人轻轻喊道:&ldo;老爷!

转脸一看是芙蓉,正捧了一盏盖碗茶来,她已卸了晚妆,唇红齿白,梳个又光又黑的新样宫署,这时含羞带笑地站在胡雪岩面前,那双眼中荡漾着别样深情,使得胡雪岩从心底泛起从未经验过的兴奋,咽了两口唾沫,润湿了干燥的喉咙,方能开口答话。

&ldo;谢谢!&rdo;他一只手接过茶碗,一只手捏住她的左臂。

&ldo;索性在外面坐一坐再进去吧!&rdo;芙蓉说,&ldo;我熏了一炉香在那里,气味怕还没有散尽。&rdo;

&ldo;郁四嫂真有趣。&rdo;胡雪岩问道:&ldo;你们是很熟的人?&rdo;

&ldo;认识不过两年,从她嫁了郁四爷,有一次应酬……&rdo;芙蓉笑笑不说下去了。

&ldo;怎么呢?&rdo;胡雪岩奇怪,&ldo;又是闹了什么笑话?&rdo;

&ldo;不是闹笑话。&rdo;芙蓉语声从容地答道,&ldo;那夭别人都不大跟她说话,想来是嫌她的出身。我不晓得她是什么人?只觉得她很爽朗,跟她谈了好些时候。就此做成了好朋友。&rdo;

&ldo;原来如此!&rdo;胡雪岩很欣赏芙蓉的态度,同时又想到她刚才不嫌龌龊,亲自照料呕吐狼藉的阿七的情形,庆幸自己娶了个很贤慧的妇人。

这一转念间,胡雪岩对芙蓉的想法不同了。在一个男人来说,妻妾之间的区别甚多,最主要的是&ldo;娶妻娶德,娶妾娶色&rdo;。胡雪岩看中芙蓉,也就是倾心于她的翦水双瞳,柳腰一捻,此刻虽然矜持庄重,而那风流体态,依然能令人如灯蛾扑火般,甘死无悔。但是,光有这样的想法,胡雪岩觉得可惜,就好比他表链上所系的那个英国金洋钱一样,英镑诚然比什么外国钱都来得贵重,但拿来当作表坠,别致有趣,比它本身的价值高得多。这样,如果只当它一个可以折算多少银子的外国钱来用,岂不是有点儿糟蹋了它?

要娶芙蓉这样一个美妾,也还不算是太难的事,但有色又有德,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应该格外珍惜。这样想着,他的心思又变过了,刚才是一味兴奋,所想到的是&ldo;携手入罗帏&rdo;,此刻是满足的欣悦,如对名花,如品醇酒,要慢慢的欣赏。

看他未曾说话,只是一会儿眨眼,一会儿微笑,芙蓉很想知道,他想什么想得这么有趣?然而陌生之感,到底还浓,只有尽自己的礼法。便试探育说道:&ldo;请到里面去坐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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