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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第1页）

&ldo;洋人这方面的情形，我没有你熟。&rdo;胡雪岩说，&ldo;不过我们自己这方面的同行，我觉得亦用得着&lso;开诚布公&rso;这四个字。&rdo;

&ldo;你是说，洋人开价多少，我们就实说多少？&rdo;

&ldo;对，我就是这个意思。&rdo;胡雪岩说，&ldo;这趟生意，我们赚多赚少在其次，一定要让同行晓得，我们的做法是为大家好，决不是我们想利用小同行发财。&rdo;

&ldo;小爷叔是眼光看得远的做法，我也同意。不过，&rdo;古应春说，&ldo;当初为了笼络散户，垫出去的款子，成数很高，如今卖掉了丝，全数扣回，所剩无几，只怕他们有得罗嗦。&rdo;

&ldo;不要紧！&rdo;胡雪岩说：&ldo;我在路上已经算过了，有庞家的款子，还有苏州潘家他们的款子，再把这票丝卖掉，手上的头寸极宽裕，他们要借，就让他们借。&rdo;

&ldo;慢慢！&rdo;古应春挥着手说：&ldo;是借，是押，还是放定金？&rdo;

这句话提醒得恰是时候，借是信用借款，押是货色抵押，放定金就得&ldo;买青&rdo;‐‐买那些散户本年的新丝。同样一笔钱，放出去的性质不一样，胡雪岩想了想说：&ldo;要看你跟洋人谈下来的情形再说，如果洋人觉得我们的做法还不错，愿意合作，那就订个合约，我们今年再卖一批给他们。那一来，就要向散户放定金买丝了。否则，我们改做别项生意，我的意思，阜康的分号，一定要在上海开起来。&rdo;

&ldo;那是并行不悻的事，自己有了钱庄，对做丝只有方便。&rdo;

&ldo;这样子说，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你拿出本事去做，你觉得可以做主的，尽由自己做主。&rdo;

将胡雪岩的话从头细想了一遍，古应春发觉自己所顾虑的难题，突然之间，完全消失了。明天找洋人开诚布公去谈，商量好了一个彼此不吃亏的价钱，然后把一条线上的同行、散户都请了来，问大家愿不愿意卖？愿意卖的最好，不愿意卖的，各自处置，反正放款都用栈卑抵押，不至于吃倒帐。生意并不难做。

这样想了下来，神色就显得轻松了，&ldo;小爷叔，&rdo;他笑道，&ldo;跟你做事，真正爽快不过。&rdo;

&ldo;你也是爽快人，不必我细说。总而言之，我看人总是往好处去看，我不大相信世界上有坏人。没有本事才做坏事，有本事一定会做好事。既然做坏事的人没有本事，也就不必去怕他们了。&rdo;

古应春对他的这套话，在理路上一时还辨不清是对还是错，好在这是闲话，也就不必去理他。起身告辞，要一个人去好好筹划，明天如何踉洋人开谈判？

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才能把全副心思摆到英蓉身上。小别重逢，自然有一番体己的话，问她在湖州的日常生活，也问起他的兄弟。芙蓉告诉他，决计叫他兄弟读书上进，附在一家姓朱的书香人家读书，每个月连柬脩和饭食是三而银子，讲好平日不准回家。

胡雪岩听见这话，大为惊异，想不到芙蓉那样柔弱的性情，教养她的兄弟，倒有这样刚强的处置。

&ldo;那么小兔儿呢？&rdo;他问，&ldo;一个人住在朱家，倒不想家？&rdo;

&ldo;怎么不想？到了朱家第三天就逃了回来，让我一顿手心又打回去了，&rdo;

&ldo;你倒真狠得下这个心？&rdo;

&ldo;你晓得我的心，就晓得我狠得下来了！&rdo;

&ldo;我只晓得你的心好，不晓得你心狠。&rdo;胡雪岩已估量到她有个很严重的说法，为了不愿把气氛弄得枯燥严肃，所以语气中特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芙蓉最温柔驯顺不过，也猜到胡雪岩在这时刻只愿享受温情笑谑，厌闻什么一本正经的话，所以笑笑不响，只把从湖州带来的小吃，烘青豆、酥糖之类摆出来供他消闲。

她将他的心思倒是猜着了，但也不完全对，胡雪岩的性情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笑话，也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正经，而且谈正经也可以谈出谐谑的趣味来，这时便又笑道：&ldo;你是啥个心，怎么不肯说？是不是要我来摸？&rdo;

说着顺手捞住芙蓉的一条膀子，一摸摸到她胸前，芙蓉一闪，很轻巧地避了开去。接着便发现窗外有人疾趋而过，看背影是大兴客栈的伙计。

显然的，刚才他的那个轻桃的动作，已经落入外人眼中，即令芙蓉温柔

驯顺，也忍不住着恼，手一甩尘到一边，扭着头不理胡雪岩。

一时忘形，惹得她不快，他自然也感到歉疚，但也值不得过去赔笑说好话，等一会事情也就过去。所以只坐着吃烘青豆，心里在想着，湖州有哪些事要提出来问她的？

偶然一瞥之间，发觉芙蓉从腋下钮扣押出一条手绢，正在擦眼泪，不由得大惊失色，奔过去，捧有她的脸一看，可不是泪痕宛然？

&ldo;这，这是为什么？&rdo;

&ldo;没有什么！&rdo;芙蓉醒醒鼻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扯了扯衣襟，依旧坐了下来，要装得没事人似的。

&ldo;一定有缘故。&rdo;胡雪岩待为这样说：&ldo;你不讲，我要起疑心的。&rdo;

&ldo;我自己想想难过！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命苦。&rdo;她将脸偏到一边，平静他说，&ldo;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妇，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你一定也要尊重人家，不会这样动手动脚，叫不相干的人看轻了我，&rdo;

越是这样怨而下怒的神态，越使得胡雪岩不安，解释很难，而且也多余，唯一的办怯是认错。

&ldo;我不对！&rdo;他低着头说，&ldo;下次晓得了。&rdo;

忠厚的芙蓉反倒要解释了，&ldo;我也不是说你不尊重我，不过身分限在那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rdo;她又说，&ldo;你现在应该想得到了，我为什么对小兔儿狠得下心来，我要他争气！要他忘记了有我这样一个姐姐！&rdo;

&ldo;这……&rdo;胡雪岩颇感不安，&ldo;你也把这一点看得太重了！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又没有看轻过你。&rdo;

&ldo;话不是这么说。&rdo;芙蓉也觉得这身分上的事，再谈下去也无味，所以避而不谈，只谈她兄弟，&ldo;我一个人前前后后都想过了，小兔儿在我身边，一定不会有出息，为啥呢，第一，不愁吃，不愁穿，他要啥，我总依他，只养不教，一定不成材；第二，有三叔在那里，小兔儿学不到好样，将来嫖赌吃着，一应俱全。我们刘家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rdo;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半晌作声不得，口虽不言，心里却有许多话，最想说的一句是：&ldo;我把你看错了！&rdo;他一直看芙蓉是个&ldo;面人儿&rdo;，几块五颜六色的粉，一把象牙刻刀，要塑捏成怎样一个人，就是怎样一个人。此时方知不然！看似柔弱，其实刚强，而越是这样的人，用的心思越深，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越是出人意外。从今以后，更不可以小觑任何人了！不然就可能会栽大跟斗。

由于这样的警惕，他更加不肯轻易答腔，站起来一面踱方步，一面回味她的话，越想越深，把她未曾说出来的意思都琢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