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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第1页)

听此一问,妙珍的神情很奇怪,瞟了他一眼,用又象埋怨,又象调侃的声音说,&ldo;我都要问胡老爷是怎么回事?&rdo;

这样一扯开来,话就说不完了,事虽关心,苦于此时无暇深问,胡雪岩只说得一句:&ldo;回头再谈!&rdo;转身而去。

将尤五领到妙珠原来的住处,进房便觉异样。古应春睡过的那张大铜床,裳枕皆已收起,只剩下一张藤棚,妆台上胭脂花粉,一扫而空,玻璃镜子上还蒙了个布套子,格外有股人去楼空,天涯何处的凄凉味道。

&ldo;唉!&rdo;胡雪岩不知不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尤五一天都在忙着商谈&ldo;大事&rdo;,布解所谓,便愕然相问:&ldo;小爷叔,你叹啥气?&rdo;

胡雪岩是深感于这短短一天之中,妙珠由一念轻生到毅然脱出风尘。已经历了好一番沧桑,情动乎中,不能自已,但到底算是闲情,这时候何必去谈它?所以问而不答,只说:&ldo;你们今天跟长根谈得怎么样?&rdo;

&ldo;那是小事。长根自然是厉害角色,不过自己人面前,不作兴说&lso;法兰西话&rso;……&rdo;

&ldo;什么?&rdo;胡雪岩打断他的话问:&ldo;你说什么&lso;话&rso;!&rdo;

&ldo;喔,&rdo;尤五笑道:&ldo;这是最近夷场里流行的一句俗语。说洋文,英国话还有人懂,法兰西语,只听他舌头上打滚,不晓得他说些什么?所以说人自说自话,彼此永远谈不拢,就说他是说&lso;法兰西话&rso;。&rdo;

&ldo;这倒也妙。长根不说&lso;法兰西话&rso;,说的什么话呢?&rdo;

&ldo;说的老实话,人心都是肉做的。小爷叔这样待他,他不能做半吊子。

又说:吃不穷,着不穷,不长眼睛一世穷!这句话也很实在。大家都看上小爷叔了!&ldo;尤五用极郑重的语气说:&rdo;小爷叔,江南江北的漕帮,以后都要靠你老人家了!&ldo;

&ldo;言重,言重!&rdo;胡雪岩大为诧异,&ldo;怎么扯得这句话?&rdo;

&ldo;我们商量好了!&rdo;尤五慢吞吞他说:&ldo;我们大家推小爷叔,做个军师,请你来发号施令。小爷叔,你不要打岔,听我讲完。&rdo;

讲的是他们江南江北漕帮的一条自救自保之策。从洪杨起事,河道阻塞,漕米改为海运以后,漕帮生计维艰,只是遍地烽火,各地纷纷办团练自保,朝廷焦头烂额,只顾军务,尚且不暇,自然无法来管漕帮的生计。这层苦衷,漕帮的头脑,无不体谅,因此各地帮口小弟兄闹事,他们都是好言相劝,共体时艰,但朝天一张口,家家有老小,总得要喂饱肚子才行。这就不是苦口婆心的劝导所能济事的。

因此,尤五、俞武成、跷脚长根还有另外一班漕帮管事的人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觉得唯一的办法是自己来寻一条生路。

&ldo;小爷叔!大家都佩服你是天下第一等的脑筋,这条生路,不但要你替我们来寻,而且要请你领我们来走。&rdo;

&ldo;啊!&rdo;胡雪岩吸着气,已感到双肩沉重不胜了,但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有三个字:想办法!

当然,尤五与他的同道,亦决不会仅仅定下这么一个宗旨,便将千斤重担,不问青红皂白,压在胡雪岩肩上,他们也谈到过许多能够走、走得通的路。不过,这些想头,也大都是胡雪岩的启发而已。

&ldo;小爷叔,我们也谈过,第一,漕帮有船有人,不运漕粮,可以运别的东西,甚至于载客。现在难民多,有时要搭船觅个铺位,还真不容易。你说,这行生意好不好做?&rdo;

&ldo;当然好做。难处是怕官府不准。这,我来想办法。&rdo;

&ldo;对啊!&rdo;尤五十分欣慰,&ldo;我们要请小爷叔来出头,就是这些关节,都要仰仗大力来打通。&rdo;

&ldo;打不打得通,还不敢说。&rdo;胡雪岩又问:&ldo;你们还谈些什么生意,&rdo;

&ldo;丝、茶两项销洋庄,现在看样子是一定可以恢复的了。我们想集一笔资本,请小爷叔替我们来做。&rdo;

&ldo;这当然可以。不过我先要问一问,这两项生意,赚了钱,是私人的,还是公众的。&rdo;

这话问得尤五一愣,&ldo;是啊!&rdo;他搔搔头皮说,&ldo;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是请小爷叔来替漕帮弟兄想办法,如果赚钱公众分,当然没话说。不然,就只好搁在后头了。&rdo;

&ldo;我也是这个意思。五哥,&rdo;胡雪岩迟延了一下,终于问了出来,&ldo;我倒要请教,你的意思,是为公,还是……&rdo;

&ldo;我的情形,你晓得的,无所谓公私。有钱,老太爷的用度先提起一份,此外就是大家用,手长的多用几个,脚慢的少用几个。&rdo;

&ldo;这不是办法,你总要定个章程出来。不要说你是一帮之主,就是我自己的生意,对伙计们也要一碗水往平处端,大家才会心服,&rdo;

&ldo;是!小爷叔说得是。&rdo;尤五深深点头。

&ldo;这件事你不妨请老古替你参赞。现在不必会谈它。丝、茶两项生意,当然要做的,不过应该还有别的,大家有饭吃的生意好做。等我空一空来替你们动脑筋。&rdo;

&ldo;是的。我先跟你说明白了,回头席面上,他们还有话说。&rdo;

这一夜的盛宴,算是漕帮公众特请,虽非鸿门宴,但这顿饭也着实难吃,大家越是恭维,胡雪岩越觉责任沉重。所以一面谦虚,一面腹中寻思:江湖上行事,有时要&ldo;充&rdo;,不会的也得要大包大揽,满口答应,有时要&ldo;冲&rdo;,不管做得到做不到,硬做了去。但是,有时既不能充,更不能冲,一要诚实,二要稳健。象此时的情形,充对了、冲过了,未见得见好,充不好、冲不过,则误人大事,吃力而不讨好,不智之甚!

因此,他等大家的话告一段落,从容冷静他说道:&ldo;刚才尤五哥跟我说,承各位台爱,我说不出推辞的话来。此刻想想,有两句话,一定先要向各位说明白。&rdo;

这不能不预先声明的两点苦衷是:第一,他个人的生意,以及招揽在身上的闲事很多,而且也都到了不容再拖,必须料理的时候,所以一时还无法为漕帮效劳,其次,他感叹着说:&ldo;做事容易做人难&rdo;,将来必不能尽如人意,希望大家谅解。

对于第一点,自是同声应承,提到第二点,尽管他措词委婉,仍有好些人觉得不安,尤其是俞武成,很费劲地申述,大家决没有任何成见,希望他不要多心。胡雪岩对&ldo;麻布筋多,光棍心多&rdo;这句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谚语,

深具戒心,所以本来还想在这方面再发挥几句的,见此光景,也只好缄口不言了。

这一顿酒吃下来,已是斗转参横,除掉跷脚长根,其余都回到朱家歇宿。

尤五因为同里事毕,而松江、上海都还有许多事要等他去料理,决定第二天一早离去,特地到胡雪岩那里话别。不想一谈起来就没有完,胡雪岩一再催促,他总舍不得走,话虽多,其实以后有机会再谈亦可以,只是久别重逢,乍逢又别,觉得依依不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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