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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第1页)

胡雪岩略有些踌躇,有这么一个戴红顶子的洋大人去见老母,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但一进去了,女眷就得回避,不免会有屏风后面,窃窃私议,失礼闹笑话就不妙了,因而答说:&ldo;不敢当,我说到就是了。&rdo;

赫德点点头,回身看见古应春说:&ldo;昨天拜托转达雪翁的话,想必已经说过。&rdo;

&ldo;是的。&rdo;古应春开门见山地答说:&ldo;雪翁的意思,今天晚上想请阁下到他府上便饭,饭后细谈。&rdo;

&ldo;那就叨扰了。&rdo;赫德向胡雪岩说:&ldo;谢谢。&rdo;

于是让到一边待茶。正在谈着,德馨到了,他是有意结纳赫德,陪着很敷衍了一阵。中午一起坐了面席,方始回城。

这天原是比较清闲的一天,因为来拜寿的洋人,毕竟有限。到得下午三点钟,古应春便已进城,略息一息亲自去接赫德,顺便邀梅藤更作陪,这是胡雪岩决定的。

到时天还未黑,但萃锦堂上的煤油打气灯,已点得一片烨烨白光。那萃锦堂是五开间的西式洋楼,楼前一个大天井,东面有座喷水池,西面用朱漆杉木,围成一个圆形栅栏,里面养苔雌雄一对孔雀,一见赫德进来,冉冉开屏,不由得把他吸引住了。

&ldo;这只孔雀戴的是&lso;三眼花翎&rso;。&rdo;赫德指着雀屏笑道:&ldo;李中堂都没有它阔。&rdo;

于是入座以后,便谈李鸿章了。赫德带来最新的消息,直隶总督是调两广总督张树声署理,湖广总督果然是由湖南巡抚涂宗瀛升任。

&ldo;那么,两广呢?&rdo;

&ldo;现在还不知道。&rdo;赫德答说:&ldo;听说曾九帅很有意思谋这个缺。&rdo;

&ldo;湖南,&rdo;胡雪岩又问:&ldo;湖南巡抚不晓得放的哪个?&rdo;

&ldo;这倒没有听说。&rdo;

就这时候,瑞香翩然出现,进门先福一福,拢总请了一个安,然后向胡雪岩说道:&ldo;太太要我来说,小小姐有点发烧,怕是出痧子,想请梅先生去看一看。&rdo;

&ldo;喔,&rdo;胡雪岩皱着眉说:&ldo;梅先生是来作客的,皮包听筒也不晓得带了没有?&rdo;

&ldo;带了,带了。&rdo;梅藤更是一口杭州话,&ldo;听筒是我的吃饭家伙,随身法宝,哪里会不带。&rdo;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副听筒,向瑞香扬一扬说:&ldo;我们走。&rdo;

&ldo;小小姐&rdo;是螺蛳太太的小女儿,今年七岁,胡雪岩爱如掌珠,听说病了,不免有神思不属的模样,幸而有古应春陪着赫德闲谈,未曾慢客。

&ldo;怎么样?&rdo;一见赫德回来,胡雪岩迎上去问:&ldo;不要紧吧?&rdo;

&ldo;不要紧,不要紧。&rdo;

当梅藤更在开药方,交代胡家的管家到广济医院去取药时,赫德已开始与古应春谈到正事,刚开了一个头,因为入席而将话题打断了。

进餐当然是照西洋规矩。桃花心木的长餐桌,通称&ldo;大餐桌,胡雪岩与古应春分坐两端主位,胡雪岩的右手方是赫德,左手方是梅藤更。菜当然很讲究,而酒更讲究,古应春有意为主人炫耀,命侍者一瓶一瓶地将香摈酒与红葡萄酒取了来,为客人介绍哪一瓶为法国哪一位君王所御用,哪一瓶已有多少年陈,当然还有英国人所喜爱的威士忌,亦都是英国也很珍贵的名牌。

这顿饭吃了有一个钟头,先是海阔天空地随意闲谈,以后便分成两对,梅藤更跟胡雪岩谈他的医院,说诊务愈来愈盛,医院想要扩充,苦于基地不足,胡雪岩答应替他想想办法,又说门前的路太狭,而且高低不平,轿马纷纷,加以摊贩众多,交通不便,向胡雪岩诉了许多苦,胡雪岩许了替他修路,但赫德请他向杭州府及钱塘县请一张告示,驱逐摊贩,胡雪岩却婉言谢绝了。

另一对是赫德与古应春,继续入席以前的话题,而且用英语交谈,谈的是广东丝业的巨头陈启源。

这陈启源是广州府南海县人,一直在南洋一带经商,同治未年回到家乡,开了一家缫丝厂,招牌叫继昌隆,用了六七百女工,规模很大,丝的品质亦很好,行销欧美,很受欢迎。

&ldo;他的丝好,是因为用机械,比用手工好。&rdo;赫德说:&ldo;机器代替人工,是世界潮流。我在中国二十年,对中国的感情,跟对英国一样,甚至更为关切,因为中国更需要帮助,所以,我这一回来,想跟胡先生谈怕和丝厂开工

一事,实在也为中国富强着眼。&ldo;

&ldo;是的。我们都知道你对中国的爱护,不过,英国讲民主,中国亦讲顺应民情,就象继昌隆的情形,不能不引以为鉴。&rdo;

原来陈启源前两年改用机器,曾经引起很大的风潮,陈启源不能不设法改良,制造一种小型的缫丝机,推广到农村,将机器之利,与人共享。赫德在宣扬机器的好处,古应春承认这一点,但隐然指出,想用机器替代人手,独占厚利是行不通的。

及至席散,梅藤更告辞先行,赫德留下来,与胡雪岩正式商谈时,赫德的话又不同了。

&ldo;雪翁!&rdo;他用中国官场的称呼,&ldo;你能不能跟怡和合伙?&rdo;

胡雪岩颇为诧异,怡和洋行是英国资本,亦等于是英国官方的事业,何以会邀中国人来合伙?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他不愿表示态度,只是含蓄地微笑着。

&ldo;我是说怡和洋行所办的丝厂。&rdo;赫德接下来说:&ldo;他们愿意跟你订一张合同,丝都由你供应,市价以外,另送佣金。&rdo;

还是为了原料!原来怡和丝厂,早在光绪元年便已开设,自以为财大势雄,派人到乡下收购茧子,价钱虽出得不坏,但挑剔得也很厉害,软的不要,湿的不要,每每与客户发生争执,甚至大起纠纷,恼了自浙江嘉兴与苏州一带丝产旺地的几家大户,相约有丝不卖与怡和,有机器,无原料,被迫停工,闲置的机器,又因保养不善,损坏的损坏,生锈的生锈,只好闭歇。

但就这两三年,日本的机器缫丝业,大为发达,怡和丝厂在去年重整旗鼓,新修厂房,买了意大利造的新机器,准备复业。此外,有个澄州人叫黄佐卿,开一家公和永丝厂,向法国买的机器,亦已运到,另有公平洋行,亦打算在这方面投资。这三家丝厂一开工,需要大量原料,丝价必定上涨,胡雪岩早就看准了。

可是,他是站在反对丝厂这方面的,因为有陈启源的例子在,机器马达一响,不知道有多少养蚕做丝的人心惊肉跳。

二千丝万缕江浙的养蚕人家,大部分是产销合一的。茧子固然亦可卖给领有&ldo;部贴&rdo;

的茧行,但茧行估价不高,而且同行公议,价格划一,不卖茧则已,卖茧子一定受剥削,再则收茧有一定的日子,或者人等不及,急于要钱用,或者茧子等不及,时间一长蚕蛾会咬破茧子,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或者别有盘算,总是自家养蚕,自家做丝,这就要养活许多人了,因为做丝从煮茧开始,手续繁多,缫丝以后&ldo;捻丝&rdo;、&ldo;拍丝&rdo;,进练染房练染,纬丝捻成经丝,还有&ldo;掉经&rdo;、&ldo;牵经&rdo;等等名目,最后是&ldo;接头&rdo;,到此方可上机织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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