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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第1页）

“怎么了？你还没向她表明心意就拱手让人了？”

“我不可能向她表明，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主动呢？你这是一直在暗恋啊！”

“我有争取过，姑姑，不过我觉得并没有任何作用。”

“让姑姑来帮你想想办法。”

“谢谢您姑姑，我现在不想去做什么，我只是心里难过。”

“不要放弃呀！缘分这个东西说不清楚的，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你现在该吃吃该玩玩，让金叔叔帮你把学校搞好，再从长计议。”

虽然黎璋并没有成功扭转张罗的坏心情，但他此时已经减轻了一些压力，张罗很明白他一直追求的结果会是这样，只是这个结果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毫无准备地去接纳，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接纳。在与展沁婷交谈时的那个冷静的张罗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他捧着手机，手在微微发抖，翻到了王荟的通讯录，简简单单11个数字，其他什么都没有录入的简单显示，让张罗还是哭了。

掉了一行眼泪，他用枕头擦了一下，趴在床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他怕金风此刻会忽然敲门。张罗只得把所有的悲伤都憋在心里，思想上不断地在斗争，忘记，忘记，忘记，他不断在催眠自己，提醒自己，越是如此越是心神不安，越是闷得慌，他心想倒不如出去走走。

门外的世界太荒凉，照应着张罗同样荒凉的内心，那一排昏暗的街灯无力地洒着黄色的光线，像极了张罗仅存的一点奢望。冰冷的寒风今天格外刺骨，一遍又一遍地抽打着他的脸，他哭过的红肿双眼在零下的温度下冻得更加通红，酸痛地让他睁不开来。昨天那个穿着大衣的人是谁？为什么落叶会把这人的性别遮得丝毫不能判断？张罗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空空荡荡的只能贴着衣缝，如果此时王荟的手也很冷，他会把她的手抓住放进来。远处一张冰冷的长凳孤零零地站着，如果那里坐着王荟，他一定会给她买上一杯热饮，让她捧着喝下去取暖。这一条长长的栽着光秃秃的梧桐树的路，老老的旧旧的，他会牵着她的手一直这么走下去。可是，一切都没有王荟参与回忆的北京，在张罗此刻的眼里，却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他以为他之前的淡忘就是心里已经不再有她的证据，可惜，在这一切来临之时，事实还是将他不遗余力地打败，那层淡忘的谎言外壳如此不堪一击，裸露出的真相竟如此痛彻。

下雪了。

天空飘起了白色的使者，它们也体会到了张罗此刻的内心，对王荟的一片纯真却换来了冷冰冰的结果，剥开那层虚假的美丽，留下的是毫无暖意的温度。张罗仔细看了一下落在他胸前的雪花，真的是一个六边形，没有完全融化的样子看起来坚挺固执，旁边又落了一朵，完全不同样子的另一个六边形，让从未仔细端详过雪花的他好奇地研究了好一会，直到被手心的温度融化掉。

张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呼出的白色气体朝着天空飘去，他多想王荟此刻也看着这一片同样的天空，好让他们之间哪怕有一点点的信号可以互传，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张罗掏出手机，点了王荟的电话，犹豫了半天，决定给她发一条短信。

“王老师”删除，不对，根本就不想喊她王老师。

“王荟”删除，不行，直接称呼名字太没礼貌了。

“荟荟”删除，虽然从她哥口中得知这是她的小名，但是这么喊是不是太唐突了。

张罗纠结了好久，放弃了称呼，打算直接切入主题，同时他也放弃了站在街上受冻的自残行为，拍了拍衣服回到了招待所。

“我是张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张罗使劲地想如何润色而不是那么的直白的表达，“我觉得你应该也会感受到，可是终究没有给我任何明示或者暗示。”“恐怕你看到这个会惊讶，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你。”“我真的很无奈此刻才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我记得你所有的点滴，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忘了我。”

张罗打了删，删了打，无论如何，他都觉得不是一个可以发出去的最终文稿，他开始担心王荟收到这样的短信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比如她正在和情人约会，或者是她的情人直接发现了。张罗放下了手机，眼睛也有点累，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发现越是安静越是难以平静，脑海中的乌云又飘了过来，就着热热的暖气，下起雨来。

如果现在有音乐该多好。

张罗看到房间里一台形如黑白电视机的电视机，在柜子上找到了一台遥控器，打开之后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是彩色的。他换了很多频道都没有发现有音乐或者歌曲可以听，为了避免自己又陷入苦恼中，他决定看动画片。

就这样，他看着《樱桃小丸子》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听到对门金风回来的声音。张罗立即起床开门，和他打了一声招呼，“金叔叔！”

“噢？张罗你还没睡？”

“睡不着。”张罗闻到他身上生猛的烟味和酒味，觉得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

“明天我还要出门一天。”金风倒是很清醒，“今天没搞定。”

“好的，叔叔，您不用担心我。”

“早点睡吧。”金风说完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张罗退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看小丸子，但是脑袋里又开始入侵悲伤，又不停地被自己驱赶出去，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下半个夜晚，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听到金风出门的声音，张罗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七点零五分，为防止自己再次胡思乱想，他起床洗了一个澡，把换洗衣服洗干净搭在暖气片上，出门觅食了。

“小笼包子？”张罗在附近随便逛的时候看到一家店的招牌，“小笼包子和小笼馒头有什么区别吗？”当张罗点了一屉尝到就明白了，就是小包子，和家里边皮薄吮吸肉汁的小笼馒头根本没法比，好歹他也是饿了一夜的人，没两下就吃了个精光，又买了一杯豆浆咕咚咕咚喝完之后，张罗决定跳上一辆公交车随处逛逛。

“您好，请问这是什么站？”张罗一时大意，等上了公交车才发现忘记看站名了，回来都不知道在哪里下车！待售票员连珠炮儿似的飚了一腔京片子之后，张罗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也难怪，本来对地名就不熟的他，再加上浓重的口音，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如果那个在南京的一米八三的女生在这里就好了。算了，就用笨办法吧！张罗内心在想，他沿途记录下一共坐了几站，然后下车时看站牌再数回去就知道自己上的哪个站点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要问候一下在南京的吴明然，就给他发了条短信，一路边聊边记，完全无心看窗外的风景了。到了终点站时下车后，他用手机记下了回去的站名，在周围勘察了一番发现这是一个大型的公交换乘站。张罗手上没有地图，他看了好几个站牌之后决定跳上一辆车直奔城中心，离开了自己所在的海淀区。

张罗最后选择在王府井下车，即便他和其他很多男生一样，不怎么喜欢逛商场，但眼见着毗邻故宫旁最有名的商业街，怎么也得到此一游。

王府井的步行街上，比想象中冷清，可能是因为天气，也可能因为是工作日上午。张罗看着鳞次栉比的一座座并不高大的商业楼，想起吴明然有说过，北京城区的楼房都不得高于故宫，为的是能有更开阔的视野。而半年前去上海的景象截然不同，众多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商业气息非常浓重。一个是大气的政治中心，另一个是繁华的经济中心。张罗这么想着，开始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初次试探，他内心在比较更喜欢宽大宏伟的北京建筑，还是干霄凌云的上海高楼。是呀，不知道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误，让他与上海的大学失之交臂，怪只怪自己没有考出更好的分数，就是因为报考了历史政治，都怪这该死的西林高中，唉！西林高中？王荟！

张罗赶紧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内心不禁抽了一下，他感到有点疼，眉头又锁了起来，他安慰自己，放心大胆的大步迈进，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见王荟，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只有他自己。

张罗走着走着身子开始热了起来，他看不懂那些展示在显眼之处的各式各样牌子的名称，也不了解这些牌子背后的故事，以及现在的荣耀。他不需要知道，他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身在这里即便像他这种毫无欲望的孩子，也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张罗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听到里面在叫卖炸酱面。他知道炸酱面是什么，但是从来没吃过，要不是出于尝试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他看着那个卖相就不想吃。嗯，真的是不吃后悔吃了更后悔，张罗硬着头皮把一碗没有多少酱汁干巴巴的面条填饱了肚子，商业街的食物真的是又贵又难吃，要是有认识的本地人在这里肯定会笑话他，然后会告诉他去哪才能吃到真正好吃的炸酱面。

吃完面条张罗又回到了步行街上，现在热闹了起来，在不远处的服饰饰品店里一群女学生模样的售卖员卖力地喊着大减价，张罗本无兴趣但是那个价格实在是太吸引人，一件勾线毛衣竟然比一碗炸酱面还便宜！可本着卖的都是女款，张罗还是没有踏进那家店里，要是他有女朋友，要是他有王荟。张罗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些根本毫无关系的线索都会使他联想到他很痛苦的事情，让他真的很难摆脱。

还是沿着长安街走走吧。张罗沿途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忙碌，这能使他分心，让他心里感觉到一丝缝隙可以透透气。走到天安门门口时，那种庄严令他暂时忘记了失恋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游故宫的记忆。那年暑假他刚上小学没多久，外公外婆带着一双女儿和一双外孙来到北京看望亲戚，这个亲戚据说是当时上山下乡被分配到东北然后移居到了首都，然而三年前跟着创业的儿子举家搬到了深圳，柯超在深圳工作时，并没有听说他们有帮上什么忙，虽然是外婆的直系亲属但是年代久远也就没有以前那么热络了。张罗还记得去他们家住的时候看到一大串大蒜就这么挂在窗外很是好玩，家里买蒜都是一颗两颗的买，从来没有什么菜式要用到一串，大蒜只是菜品点缀用的。还想到他们早餐的时候煎的大饺子，足足有半个盘子那么大，里面的馅儿是菜和粉丝，他很意外在家作为汤料的粉丝还可以这么吃。当然，接下来的印象就是游览故宫了，当时《小龙人》的电视剧非常火，他和柯超还指望着能在故宫里碰见一块碧玺或者玉琢，然后陪他流浪世界找妈妈。

转眼十年过去了，转眼他就走到了西单，这个闻名于女生中的购物天堂在地下更为繁荣，张罗闲着也是闲着，跟着三三两两打扮时髦的姑娘们走了下去，琳琅满目全是女孩子的衣服饰品，他还没走两步手机短信声音响了，他拿出一看，是展沁婷发来问他在哪里今晚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虽然张罗百无聊赖但是心情是极其低落的，他婉拒了展沁婷的好意，怕她再带来不好的消息或是再次看出他的不快乐。

张罗没有心思逛西单，看着那些或美或丑的女孩子会令他更加想念王荟，于是他走出了地下城，买了一份地图，研究了一下线路之后，打算围着中国的心脏快走一圈，在夜幕降临之前坐上回招待所的公交车，把自己折磨累了，睡一觉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