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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飞来皇位（第1页）

王思政问道：“未知公寻其何事？”斛斯椿答道：“立为皇帝。”王思政大喜，说出元修隐于乡村农舍。斛斯椿随王思政去见，元修脸色大变，斜睨问道：“公欲出卖我耶！”王思政答道：“非也。臣欲殿下龙飞九天，但其事千变万化，惟不敢保证吉凶如何。”

——第一百零六回题引

诗云：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朝不用前朝人；飞来皇位至元修，犹问卖我是何因？闲言叙罢，书接前文。且说河北诸将闻说尔朱氏率二十万大军，惊天动地而来，由是无不大惧，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高欢见诸军皆有惧意，却胸有成竹，乃将牵引辎重之所有牛驴以绳索连系在一起，先堵塞自家军队退路，然后出兵与战。闰三月庚申日，尔朱兆率三千轻骑夜袭邺城西门，未能成功。二十九日，高欢集中兵力破釜沉舟，留少量军队守护邺城，将主力精锐二千骑兵及三万步兵尽出，皆调到邺城东南方韩陵山下，摆成圆阵。三军见无退路，便皆生必死之心。两军列好阵势，各催战鼓，高欢出阵，在阵前与尔朱兆相见。尔朱兆纵马而出，责骂高欢道：“尔乃背叛之贼，有何面目见我？”高欢施礼答道：“我与殿下同心协力，是为共同辅佐孝庄皇帝。而今皇帝何在？”尔朱兆登时语噎，勉强答道：“孝庄帝冤杀我叔父天柱大将军，我杀之是为叔报仇。”高欢闻此，遂面向对阵众军，故意高声答道：“我早闻天柱大将军篡逆阴谋，何说不是反叛！且君欲杀臣，乃天经地义之事，何谓报仇！你我今日相见，情断义绝矣！”尔朱兆大怒，于是二人各归本阵，驱动两军大战。

高欢自领中军前突，使大将高敖曹统领左军，从弟高岳率领右军，分为两翼，斛律敦为合后。两军冲突三番两阵，从辰时战至午初，高欢中军迎战不利，被逼后退，尔朱兆挥军直扑而前。便在此时，高岳忽率五百骑兵突入迎战敌兵，斛律敦则收拾败退兵士，重整旗鼓绕至敌阵之后，自尔朱兆后面攻击。高敖曹自率千余骑兵，从侧翼横击入阵，一马当先，将手中八十二斤铁槊舞动赶来，便如风卷落叶，又似雨打梨花，当者无不纷纷落马，尔朱兆军中马上诸将，无能在其面前遮挡三合以上者。王桃汤率三千汉兵随后而进，个个以一敌百，便如劈波斩浪。尔朱氏契胡军一向骄傲轻敌，且自仗绝对兵力优势，想不到怎会突然四面受敌，一时懵头转向，纷纷溃败。高欢见敌军阵角大乱，立即返军迅猛冲杀。契胡军大乱，不复成阵。贺拔胜及徐州刺史杜德见状，遂于阵前倒戈，投降高欢。这一场好战！便如当年秦赵战于长平，又似项王与韩信遇于垓下；不弱于官渡对阵，更甚于赤壁鳌兵。两军先是战鼓如雷、号角长鸣，终至金鼓无声，只闻刀砍头落、戟刺肉穿之声，连惨叫之声亦不复闻。

且说尔朱兆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纵马逃上高阜之处，顾谓身侧慕容绍宗道：“我不听公言，乃有今日！你先保我家眷回归晋阳，免我后顾之忧。某若能杀出重围，即随后前来相会，再谋大计可也。”慕容绍宗并不答言，泪流不止，当即令亲兵调转大旗，吹响号角，自纵马下坡，保护尔朱兆家眷，带本部兵逃离战场去了。当下洛阳讨伐军皆溃，无法约束，尔朱家族诸将纷纷逃出战场，各还旧镇，互不救应。直战至申时之末，残阳如血、愁云惨淡，虎狼归穴，乌雀潜踪。河北暮春三月，正是花开似锦，草长莺飞季节，全化作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只因尔朱天光败归长安，尔朱度律逃回洛阳，尔朱仲远复归东郡，尔朱兆军孤掌难鸣，独木岂支？终于支撑不住，返身四散大败，逃回晋阳。当时尔朱彦伯总督后阵，闻知前方四将战败，欲亲自率军镇守河桥，以当高欢追兵。尔朱世隆却恐将军马尽列河桥，必致洛阳京城空虚，由是抵死不从，二人争执终日，不能定止。按下别处兵马不提，单说尔朱兆一支人马。经此韩陵山大败，见在河北立足不住，只得率残部西奔。途经并州之时，因军中辎重尽失，部众无食，只得大掠并州城内财物民众，以充军资。那并州本来便是尔朱兆巢穴所在，便如进入自家之内打劫，尚有何道义可言？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之草”，如此以来，便连山西民众亦恨其兵，纷纷起义，沿途袭扰阻塞，使其不能还归晋阳故巢。

高欢亦不容其喘息，遂引得胜之兵从邺城出发讨伐，一路追杀不舍。尔朱兆连战不敌，于是慌不择路，逃往秀容，分兵把守险要隘口，四出侵犯抢掠为食。高欢扬言讨伐尔朱兆，军队已发，然又停止，反复多次。于是尔朱兆大为懈怠，不以为意。将近元旦新春之际，高欢预料尔朱兆必在年初大宴部将，便挥军大进，派都督窦泰为先锋大将，率精锐骑兵飞速行军，一日夜疾行三百里，自率大军随后进发。大军越过赤洪岭，突如神兵天降，抢入秀容。窦泰率军突入尔朱兆大营，直至厅堂。尔朱兆军中诸人因正忙于摆宴，疏于防守，忽见窦泰军队登堂入室，这一惊非同小可，如遇鬼魅。侍宴官不识窦泰，瞪目问道：“将军是来赴宴者耶？何必顶盔贯甲，执刃而来？”窦泰并不答言，手起一剑，侍宴官硕大头颅已跌入酒瓮之中，被灌个醉饱。其余将士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回身逃跑，去各寻刀马器械。

窦泰挥军大戮，从厅堂杀出，到处寻找尔朱兆。稍后听得外面人喊马嘶，契胡兵各乘战马，保着尔朱兆，便向城外狂奔。窦泰急出府衙带兵追杀，后在赤岭追上契胡主力骑军，将其一举击溃，部众或降或逃，瞬时星散。尔朱兆逃到荒山之中，回顾身后，只有侍卫将军张亮及仆隶陈山跟随，再无其他部众，不由泪流满腮，只恨自己大意，以致落得今番下场。哭了一回，即向张亮、陈山说道：“你二人可砍下某之首级，出山向窦泰投降。则不但可保性命，或能请功领赏，亦不枉你我主仆一场也。”张、陈跪地痛哭，皆不忍心。尔朱兆长叹一声，回身一剑杀掉自己所骑白马，说道：“常言道是‘良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男’，你便随我去罢，来日轮回投世，再驰骋沙场建功便了。”而后解下绊甲丝绦，将自己吊死在旁边一棵歪脖树上。张亮与陈山放声大哭，将其尸首摘下树来，以乱石覆之，拜了三拜，大哭而去。高欢率部众赶至，窦泰迎入城中，言说尽破契胡之兵，遍寻尔朱兆不见。高欢传令重金悬赏，求问尔朱兆下落。陈山贪图重金且为保命，便来自首，引高欢等至于荒山，刨出尔朱兆尸首。高欢见此情形甚为悯然，遂命收其尸体，妥为埋葬。慕容绍宗闻尔朱兆兵败身死，这才携尔朱兆妻子及其余众，前来归降高欢。高欢以其忠义，相待甚厚。便有军中旧将向高欢揭露说道：“慕容绍宗当初之时曾向尔朱兆进言，劝其诛杀将军，此人不可留之。”高欢笑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其时各为其主，以此观之，彼乃忠臣耳。”遂不记前嫌，反愈加推重而用之。尔朱兆在秀容之时，其近臣皆曾写书向高欢暗中表示投靠之意，唯独侍卫将军张亮从无此举。高欢对其忠义极为赞许，遂使人以礼请来，任为丞相府参军。

按下尔朱兆一生结果，就此交待清楚，再说尔朱氏其余数路兵马。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当日兵败韩陵山，于路收集败散人马，将回守洛阳，据城迎敌高欢。大都督斛斯椿对都督贾显度、贾显智说道：“今尔朱氏已败，若不趁早除之，待高欢大军复至，我等则死无噍类矣。”于是数人在桑树下盟誓，约定兼程抢先返回洛阳，谋发兵变。尔朱世隆闻报大军败回，遂派外兵参军阳叔渊飞马赶奔北中郎府城，选拔检阅败兵，鉴定军籍身份真伪，然后使其分批进入洛阳城。斛斯椿亦随败军赶到洛阳，但依照阳叔渊所定顺序排队待检，一时未能进入城中。斛斯椿异常忧急，遂哄骗阳叔渊道：“陇西王尔朱天光部下皆乃河西人，我听闻其欲大肆掠抢洛阳，之后迁都长安。今事大急，公应先使我进城，以大都督兵符安排守城之事方可，否则洛阳必不可保，公则万死莫赎矣。”阳叔渊信以为实，遂放斛斯椿率部先入京师。

夏四月甲子朔，斛斯椿占据河桥，先将本部军中尔朱氏党羽全部杀之。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后引败兵而至，闻知怒火攻心，欲挥兵攻打河桥，却遇大雨昼夜不停，兵马疲惫困顿，弓箭施展不开，于是只好向西逃窜。二人逃到陂津，部众尽散，遂被坞堡首领擒获，送到斛斯椿大营。斛斯椿派行台长孙稚到洛阳向朝廷报告，另派贾显智、张欢率骑兵袭击尔朱世隆，复将其抓获。尔朱彦伯当时已入洛阳，正在宫中，长孙稚遂在神虎门下向节闵帝启请道：“今高欢已成大功，必将兵犯洛阳，不可敌也。其起兵之缘，意图只在尔朱诸王，请陛下诛杀尔朱氏，以求自保。”节闵帝应之，却感激尔朱氏拥立之功，暗派舍人郭崇将此情况通报尔朱彦伯。尔朱彦伯闻而大惊，急狼狈逃出宫中，却被禁军抓获，押送大都督斛斯椿营帐。

至此除尔朱兆之外，尔朱氏四王皆被擒获。斛斯椿遂奏请节闵帝，将尔朱四王斩首于阊阖门外，又将尔朱彦伯、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天光首级装于木匣，一起送到邺城，以请高欢就此罢兵。尔朱氏尽被灭除，节闵帝乃派中书舍人卢辩到邺城，慰劳高欢部众，奖励其勤王大功。高欢欲使卢辩拜见安定王元朗，卢辩高声抗议道：“我大魏天子节闵帝见在洛阳，某身为天使奉诏来此，誓死亦不能见僭越伪帝也。”高欢见不能使其屈服，只好释而归之。辛未初八日，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投降安定王，高欢命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此时尔朱仲远已南渡投降梁朝，其部将都督乔宁、张子期从滑台北返，到高欢处请降，欲求富贵。高欢斥责道：“尔等既奉尔朱仲远为主，享尽荣华富贵，与其誓同生死。尔朱仲远在徐州叛乱之时，尔等乃为首要，今其失势南逃，复背叛之。犬马尚还不忘饲养之主，尔对天子不忠，对尔朱仲远不义，可谓犬马不如！”于是令杀乔宁、张子期。

尔朱天光率军东下之时，留其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召请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东下洛阳。贺拔岳知其必败，欲留侯莫陈悦共诛尔朱显寿以应高欢，但无托辞。宇文泰对贺拔岳说道：“今尔朱天光并未走远，侯莫陈悦未必会有二心。公若提前告其此计，则恐侯莫陈悦惊慌，必致泄漏。不如先劝其部众愿留，后说侯莫陈悦，则其事成矣。”贺拔岳大喜，便命宇文泰到侯莫陈悦军中，去劝说其部将。于是侯莫陈悦部将皆不愿东下，反迫胁主将与贺拔岳联手，一起袭击长安。二将由是合兵，贺拔岳便命宇文泰率轻骑以为前锋，兵临长安城下。因城中再无多少兵马，尔朱显寿只得弃城而逃，被宇文泰追至华阴抓获。贺拔岳乃命斩杀尔朱显寿，将其首级送于高欢请降。高欢大喜，任命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部将随其任职，并不干涉。贺拔岳乃任命宇文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诸事皆交与处理。列位看官！宇文泰就此得掌兵权，其后一生发迹，皆由于此次随贺拔岳兵变而得来，说话人于此处先为说明。

再说尔朱世隆欲抵抗高欢之时，曾派齐州行台尚书房谟招募士兵，赶奔四渎；又派房谟弟房弼赶赴乱城，扬言要于此北渡黄河，构成犄角之势。至韩陵兵败讯息传来，房弼回到东阳，闻说尔朱世隆等人已死，便欲南下投奔梁朝，多次与部下割臂盟誓，反复计议。部下诸将因家眷皆在齐州，岂肯远涉江南，求做他乡之鬼？因此不论主将如何动员，割臂便割臂，盟誓便盟誓，偏就不肯动身南下。时有帐下都督冯绍隆，素日深受房弼信赖，因此思得一计，劝说房弼道：“当今辛苦困难之时，割臂盟誓无用。将军若欲部众真心相从，宜刺胸出血盟誓，众人如何不信而从之！”房弼纳其建议，于是将部下再次召集起来，先是照例慷慨激昂一番，然后宣布会盟檄文，说道：“某先刺胸沥血于盟檄之上，公等再可刺臂血以从之可也。”说罢豪情万丈，敞开前胸，便令冯绍隆刺血。时到这般地步，冯绍隆还有甚么好客气的？当即一刀刺进心窝，杀了房弼，将其首级送到洛阳。诸将由此大喜，皆复归降北魏朝廷。

丙子日，安东将军辛永率建州部众投降安定王。辛巳日，安定王驾至邙山。高欢因安定王与皇族嫡系疏远，于是派仆射魏兰根前往洛阳慰问朝廷，就便观察节闵帝为人，欲奉其为帝。魏兰根奉命而往，节闵帝盛为款待，恩威并施，自始至终并无失语，颇具帝王威势。魏壮根心中暗忖，以节闵帝神气高扬，以后必不甘为权臣驾驭。于是自洛阳归来，便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等一起进帐，劝谏高欢进京废掉节闵帝，另立新主。高欢召集百官，征询应立何人为帝，众人不言。惟太仆綦毋俊离座而起，扬声言道：“今上贤明，应奉为社稷之主，何必再立新君，遗人以废立口实！”高欢大悦，深然其言。崔正言厉色道：“是何言耶！若说当世贤明，谁如高王殿下者？今魏国历一百四十余载，其运已衰，我高王承天应命而起，扫平朝廷祸乱，自应登皇位。广陵王元恭既由叛胡所立，岂能仍由其复为天子！若从綦毋俊之言，大王起兵何称义举？后世论之，则为叛乱也。”此话落音，只吓得綦毋俊脸色更变，暗道：“某为官半生，竟如此不会观看风色，当真是空读诗书，未知人事。此番若是侥幸不死，今后再不敢当众妄言矣。”于是低头不语。高乾、李元忠等听了崔正之语，却是无不称善。高欢遂听众人之议，亦不怪罪綦毋俊，便将安定王元朗废为庶民，幽于崇训佛寺中。

大都督斛斯椿见尔朱氏势尽运衰，亲到邙山大营，迎接高欢进入洛阳。高欢大喜，遂挥军南下，歇马伊河之畔，欲寻皇室后裔于野，预备进京后立之为帝。诸官建议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元修为帝，高欢从之，便派斛斯椿前去寻找。斛斯椿找到元修亲信员外散骑侍郎王思政，向其打听元修下落。王思政问道：“未知公寻其何事？”斛斯椿答道：“立为皇帝。”王思政大喜，这才说出元修隐于乡村农舍。斛斯椿随王思政去见，元修脸色大变，斜睨王思政而问道：“公欲出卖我耶！”王思政答道：“非也。臣欲殿下龙飞九天，但其事千变万化，惟不敢保证吉凶如何。”元修点头道：“富贵险中求，亦只能听天由命。”斛斯椿见其首肯，遂急飞马而回，向高欢汇报。高欢亦不胜之喜，以手加额道：“此天佑魏国也。”乃派四百名骑兵随大都督前往，将元修接入毛毡大帐。元修进帐，与高欢及诸将相见，心中忐忑不安。高欢以君臣之礼拜见，向元修表达诚挚为国之心，言谈之际泪落沾襟。元修以寡德为由推让再三，高欢又拜两拜，元修也回拜一礼。高欢出帐，遂命备好帝服冠冕，请元修沐浴更衣，派卫士于帐外彻夜严加警戒。次日清晨，因军中未备朝服，文武百官皆执鞭朝拜元修，高欢让斛斯椿进奉劝进之表。斛斯椿进入帷门，弯腰施礼呈献劝进表疏，元修命王思政接过看了，遂淡淡说道：“由此看来，我也只好即位称朕了。”高欢于是命行军主薄复为安定王作让位诏书，命行禅位之礼，传位于元修。安定王元朗此时便如牵线木偶，只得任人摆布。

四月戊子二十五日，高欢率军进入洛阳，乃带剑上殿，宣布废罢节闵帝元恭为庶人，元修在洛阳东郭外即皇帝位，史称北魏孝武帝是也。当即采用鲜卑旧制，将黑毡蒙在辅政重臣七人身上，高欢便是其中之一。元修在毡上向西拜天，入御洛阳宫太极殿，群臣朝拜庆贺。孝武帝登阊阖门，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昌。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庚寅二十七日，加封丞相世子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同年五月，元修惴度高欢心意，自作恶人，使人鸩杀节闵帝元恭，又遣使暗杀安定王元朗及东海王元晔，除了后患，然后将朝廷实权一并付予丞相高欢。书中暗表，魏孝武帝元修字孝则，亦是北魏末位皇帝。是广平武穆王元怀第三子，妾李氏所生。史说其遍体有鳞文，好武术，性格强硬胆大，为人无礼。曾被封为汝阳县公、通直散骑侍郎、中书侍郎。建义年间，固辞散骑常侍，为平东将军、太常卿，后又为镇东将军、宗正卿，封平阳王。普泰初年，转任侍中、镇东将军、仪同三司、兼为尚书右仆射，后又改加侍中、尚书左仆射。河阴之变后政局一片混乱，诸王大多各自逃生，元修逃亡民间，隐为乡农。于此莫名其妙，便登皇帝大位。

元修即位之后，遂立高欢长女为皇后，彼此政治婚姻，夫妻皆无感情。其后元修与三个同宗从姊妹姘居，皆都封为公主，其中最喜公主元明月。斛斯椿见高欢不叙自己献城大功，便谓贺拔胜道：“今天下大事，只在我二人，若不先发制人，将为人所制矣。高欢初至，图之不难。”拓拔胜答道：“丞相有功于朝廷社稷，且盛名盖于当世，我等害之不祥。丞相重情，自进洛阳数日，至夜便召某入宫同榻歇宿，问以朝政得失，序往昔故旧之怀，兼谓荷蒙贤兄恩意甚多，后必有厚报于公也，何苦惮欲害之？”斛斯椿闻听此说，知其不肯助己，乃与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毗、王思政合谋，一道秘密进宫，劝孝武帝除掉高欢。元宝炬乃孝文帝元宏嫡孙，京兆王元愉之子，轻躁薄行，个性强果。其父元愉当年宣称权臣高肇谋杀宣武帝元恪，在冀州谋反称帝，不久兵败被擒，自缢而死。元宝炬兄弟受俘，幽禁于宗正寺。宣武帝元恪驾崩后恢复自由，编入宗室属籍。初任直阁将军，封邵县开国侯，至孝武帝即位，则拜太尉兼侍中，进封南阳王。侍中高隆之本是高欢母徐氏养子，倚仗高欢权势骄横，元宝炬将其痛打骂道：“小小镇兵竟敢如此狂妄！”孝武帝将元宝炬贬为骠骑大将军，领虚职回府思过。至于王思政，史说其容貌魁伟，胸有谋略，初入仕途便任员外散骑侍郎。万俟丑奴、宿勤明达在关中作乱时，王思政随北海王元颢率军征讨，参与军中谋议。当时元修为平阳王，因素闻王思政名声，便聘为门客，礼遇优厚，视为心腹。元修为帝，王思政因参与册立，被命为安东将军、祁县侯。武卫将军元毗者，则是元遵玄孙，元修近宗。

闲言少叙，且说斛斯椿等三人进宫谋于孝武帝，说欲除高欢，武帝不语。时有中书舍人元士弼在侧，复又告诉皇帝，说高欢对其所下诏书从来不恭，孝武帝闻而不悦。斛斯椿见有机可乘，便极力劝说道：“臣启陛下，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若念高丞相拥立之功，不肯落人诛杀功臣口实，则宜加强护卫，以备万一也。依臣之计，陛下可设内都督部曲，以负责皇宫守卫，又在朱华阁增值勤侍卫五百人，皆从各地精选骁勇善战者充之，使武卫将军元毗统领。又有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手握重兵，并非高欢一党，陛下可下密诏以为外援；再升侍中贺拔胜统管三荆等七州军事，倚仗贺拔兄弟与高欢抗衡可也。”孝武帝闻奏甚喜，便一一依奏。此后孝武帝几次外出巡游，则皆由斛斯椿亲自部署，元毗为帅，在原有宫廷卫士以外另外排列内督禁军。从此之后，有关朝政、军机大事，孝武帝亦只与斛斯椿议决。高欢见是如此，心中大为不悦，于是亦搜罗人才，加强相府权职。

当初高欢从信都起兵之时，尔朱世隆知司马子如与高欢有旧，故罢其侍中、骠骑大将军之位，调到南岐州任刺史。高欢既为丞相，复召司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使其参与军国大事。又命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任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一起，以追击尔朱仲远为名授以兵权，并至谯城攻打元树；再以丞相之命，征召贺拔岳为冀州刺史。贺拔岳得高欢之召，犹豫不定，遂与行台右丞薛孝通商议行止。薛孝通字士达，河东汾阴人，乃薛聪之子，博学有俊才。萧宝寅征关中之时，引其为骠骑大将军府参事，礼遇甚隆。及萧宝寅心怀异志欲自立为帝时，薛孝通已悟其志将萌，托辞以拜扫祖坟求归，最终见许而归。当时幕府同寮咸以为怪，纷纷劝止，薛孝通但笑而不答，遽还乡里。其后不久萧宝寅果然逆命败亡，手下文武皆遭重惩甚至诛杀，惟薛孝通得以免罪。又北海王元颢入洛阳称帝时，薛孝通宗人薛永宗、薛修义等欲以徒众应之。薛孝通闻知，急制止族人道：“北海王乘虚远入，吴兵不能久住，事必无成。今尔等若与永宗举事，是取灭族之祸也。”乃率其近亲与河东太守元袭婴城固守，不降元颢。及元颢退走，族人预其事者咸罹祸患，唯同薛孝通守城不降者免难。事宁之后方入洛阳，除员外散骑侍郎，尔朱天光镇守关右之时，复表薛孝通为关西大行台郎中，深见宠信恩遇。庄帝幽崩，元晔疏远，薛孝通建议奉广陵王元恭为帝，以首创大议拜为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封蓝田县子。后又向节闵帝荐举贺拔岳总督岐、华、秦、雍诸州军事，关西大行台，雍州牧，己与宇文泰为其左右丞，堪称得力臂助。

话说薛孝通见贺拔岳相问，遂微微一笑说道：“高欢以数千鲜卑兵破尔朱氏百万之众，其锋诚亦难敌。然明公两位兄长于尔朱之世一为太师、一为领军，皆位在其上。侯深、樊子鹄、贾知、斛斯椿、大野胡也杖、吒吕延庆之徒，皆与其并肩。韩陵之役时此辈前后降附，皆由事势危逼，并非出其本心。明公之于高欢者，乃同于曹操之忌孔融，马懿昭之忌诸葛诞也。高欢欲除明公恐失人望，留之又谓是腹心之疾。今其方才绥抚群雄，安置内外，何能去其巢穴，与明公共事关中之地也？且六郡良家之子，三辅礼义之人，逾幽、并之骁骑，胜汝、颍之奇士，皆系仰于明公，尽其智力效命于将军。我谓明公不如据华山以为城雉，因黄河而为池堑；则退守不失封泥，进兵同于建水。将军乃欲弃关中而就冀州，岂非束手受制于人，不亦鄙乎？”其言未毕，贺拔岳已然大悟，乃离坐起身，执薛孝通双手赞道：“公言是也，真乃保身良策。”乃上书逊辞，不就高欢征召。其后不久，贺拔岳得孝武帝诏旨，被加封为关中大行台，是为一路诸侯矣。贺拔岳于是再拜领旨，不由愈加佩服薛孝通有先见之明。

五月，孝武帝命沛郡王元欣为太师，赵郡王元谌为太保，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清河王元亶为司徒，长孙稚为太傅。丞相高欢时在并州相府，隐隐发觉皇帝已在排兵布阵，是欲对付自己，遂上疏坚辞天柱大将军，以观朝廷风色。孝武帝览奏二话不说，随即下诏准之，且以既娶高欢之女为由，命高欢结义兄弟、太常卿李元忠送彩礼至并州相府，以示子婿之谊，并无相图之意。高欢与李元忠多日不见，闻其来至并州大悦，且又为天子钦使，遂出城亲接，并于内室置酒相待，畅叙平生。二人酒宴至酣，谈及往事，皆不胜感慨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