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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第1页)

司马懿在阴影里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

许劭乃是当代名士,最善于品评人物,每月一次,谓之月旦评。谁若能得他金口评价,必然是身价暴涨,各家追捧。当初曹公还未发迹之时,经常带着礼物去求见许劭,希望他能美言几句,许劭却对他为人颇为鄙夷,不肯相见。曹公动手胁迫,许劭不得以,只得说他是&ldo;清平之jian贼,乱世之英雄&rdo;。据说曹公自己还挺喜欢这句。

刘平道:&ldo;许劭本人在汉帝移驾许都的前一年在豫章去世,月旦评从此中断。可他留下来一本名册,几经辗转,最后落到了许攸手里。许劭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之事。他的背后,必有一个覆盖中原的人脉,对诸家动向了如指掌。你明白了?&rdo;

司马懿&ldo;嗯&rdo;了一声。许劭虽然过世,但这本名册里一定记录着他生前操控的那层人脉。只要把这本名册掌握在手,等于是多了一双俯瞰中原人才矿脉的眼睛。世族动向一目了然,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ldo;这名册叫什么?&rdo;司马懿问。

&ldo;名册叫做《月旦评》。&rdo;

司马懿随即又问道:&ldo;这册子如此有价值,为何许攸不给袁绍?反而深藏不露?&rdo;

&ldo;因为袁绍用不着。河北名士这么多,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搜刮人才。对饱食者来说,一块烤肉无非是一口香,对饥饿者来说,却是一条性命‐‐许攸这个人,最喜欢待价而沽,珍宝贱卖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rdo;

&ldo;谁告诉你这册子下落的?&rdo;司马懿好奇地问。

&ldo;冷寿光。&rdo;

这个名字没有让司马懿产生任何触动,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ldo;你拿到名册之后,打算如何?&rdo;

刘平把毛笔蘸了蘸墨,抬起头来,望着高悬的房梁,轻叹道:&ldo;古人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汉室如今最堪倚仗的,就是人和;最缺少的,也是人和。只要我得到这本名册,便可多为汉室寻一些藤萝的种子,暗中寄生滋养于曹氏之树,以图大计。&rdo;

&ldo;这可不是你会说的话,谁教你的吧?&rdo;

&ldo;是杨修杨先生。他说汉室要做倚天萝,依附曹氏而生。&rdo;

司马懿嗤之以鼻:&ldo;幼稚!藤蔓在成长,大树也在长!大树离藤,不过是壮士断腕;藤蔓离树,却是必死无疑。等到曹操发现汉室已尾大不掉时,你猜他会不会投鼠忌器?&rdo;

刘平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尴尬。司马懿又道:&ldo;义和,不是我贬低你。你这个人的性格太温和,又是个滥好人,根本不会这些钩心斗角。这倚树之计说起来简单一句话,实行起来要有多难?面对荀彧、郭嘉、贾诩、蜚先生这一群人的算计,不能行错一步,你觉得自己能胜任?&rdo;

刘平无奈地摇摇头道:&ldo;我也知道这局面之艰难……但是汉室孱弱到了这地步,这是唯一的出路。仲达,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rdo;

司马懿重新站起来,用手扶住柱子,五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节,发出橐橐的声音:&ldo;无论把大树缠得多紧,藤萝终究是藤萝,永远成不了大树。不如去做蛀树的白蚁,索性把大树蛀蚀一空,再以腐木为养料,栽下一棵新树。&rdo;

说到这里,司马懿眼神里she出一道阴鸷的光芒,双唇磨动,似乎在模仿巨蚁啃噬木料。刘平垂下头,细细咀嚼着&ldo;新树&rdo;二字,未置可否。司马懿又凑前一步,眼神灼灼,这一次言辞更为直白:&ldo;汉室已是衰朽不堪,纵然有灵丹妙药,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总围着这块朽木招牌转,还不如另起炉灶,别开新朝!&rdo;

&ldo;啪&rdo;的一声,刘平的手把墨砚碰翻,几滴墨汁洒在了案脚的竹席之上。

劝说一位皇帝别开新朝?这可当真是大逆不道的言论,犀利到让人不能直视。刘平缩了缩脖子,嗫嚅道:&ldo;可我是汉天子,怎么能另……&rdo;司马懿打断他的话:&ldo;汉天子又如何?光武皇帝也是汉室宗亲,号称绍继前汉,可谁都知道,这个汉和那个汉,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不是中兴之主,根本就是开国之君!光武能做到,你为何不能?&rdo;

司马懿的思维一贯出人意表,但他的这个建议仍是太过匪夷所思。刘平不得不停下运笔,勉强咽了咽唾沫,用尽心神去抵挡、消化它所带来的冲击。司马懿没有逼迫,而是退回到阴影里,声音恢复平静:&ldo;若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条生路‐‐不过我毕竟不是你。&rdo;

刘平忽然意识到,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自己居然忘记问了。

司马懿刚才一直谈论的,是刘平该如何如何,那么他自己的态度是怎样?给出建议是一回事,投身到其中,是另外一回事。刘平知道司马懿与自己情同手足,可这件事太过重大,关乎到了司马氏阖族的安危。为了家族利益,司马懿会如何选择?会不会投入到这一场胜算不大的艰苦对弈中来?

理智上,刘平不希望把司马家卷到这一场旋涡里来;感情上,他却一直渴望能有一位真正能放心托付的战友。

&ldo;仲达,你会帮我么?&rdo;刘平搁下毛笔,回过头来,忐忑不安地问。

司马懿冷冷地回答:&ldo;不会,那种对兄弟都不放心的混蛋,我没兴趣答理。&rdo;刘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歉疚地抓了抓头皮,正色道:&ldo;我想让汉室复兴,需要仲达你的力量,来帮我。&rdo;

司马懿&ldo;哼&rdo;了一声,走到案几前,把墨汁淋漓的《庄子》抄件一把扯过来,略看了一眼,随手丢在一旁:&ldo;这种事,果然就不该放任你乱来,还是我自己亲自动手吧。&rdo;

&ldo;谢谢。&rdo;刘平低声道。

司马懿咧开嘴,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森森地笑道:&ldo;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出生时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飞马食槽之命。所以你这个家伙啊,安心守住皇位就行,曹家就交给我来对付。&rdo;

刘平长舒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司马懿却机警地猛一转头,竖起食指:&ldo;噤声!&rdo;

屋子里立刻陷入寂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ldo;请问我家主人刘和在否?&rdo;

&ldo;是任红昌。&rdo;刘平压低声音说,和司马懿交换了一个疑问的眼神。按规矩,一个侍妾在入夜后,绝不可能跑到别的男子房前敲门。任红昌这么做,想来是有什么特别的急事。刘平不想让自己和司马懿的关系暴露,便主动起身去开门。司马懿则跪坐在案几前,装模作样地翻看《庄子》。

门一打开,任红昌一脸焦急地对刘平道:&ldo;二公子被抓走了。&rdo;

第七章一条暗流波浪宽

曹丕厌恶地吸了口气,周围充斥着腐烂的稻糙味道和霉味。他挪动身体,发现手底下的地面沾着一大块不知质地的污垢。他吓得赶紧把手抬起来,擦了擦,想换一个地方,可是这个狭窄的牢笼根本没有太多选择。他只能把衣袍的下摆垫在手里,勉强靠坐在墙壁上,往后一抹,抹了一手绿绿的尿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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