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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第1页）

&ldo;我也牵记老太太。&rdo;七姑奶奶答说，&ldo;年里恐怕抽不出工夫，开了春一定去。&rdo;

&ldo;喔，有件事我要跟你们商量。明年老太太六十九，后年整七十，我想趁湘阴在这里，九也要做，十也要做。&rdo;

胡雪岩的门客与属下，早就在谈论，胡老太太七十整寿，要大大热闹一番。如今胡雪岩要借左宗棠两江总督的风光，明年就为胡老太太大做生日，这一点七姑奶奶倒不反对，不过俗语有&ldo;做九不做十&rdo;之说，如果&ldo;九也要做，十也要做&rdo;，就不免过分了。

心里是这样想，可是不论如何，总是胡雪岩的一番孝心，不便说什么杀风景的话，只是这样答说：&ldo;九也好，十也好，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rdo;

&ldo;场面撑起来不容易，收起来也很难。&rdo;胡雪岩说，&ldo;这几年洋务发达，洋人带来的东西不少，有好的，也有坏的，学好的少，学坏的多，如果一来就坏，再学了洋人那套我们中国人不懂的花样，耍起坏来，真是让他卖到金山去当猪仔，都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到了外国的。

七姐，你说可怕不可怕？&ldo;

七姑奶奶不明他的用意，含含糊糊答一声：&ldo;嗯。&rdo;

&ldo;前一晌有个人来跟我告帮。&rdo;胡雪岩又说：&ldo;告帮就告帮好了，这个人的说法，另有一套，他说：&rdo;胡大先生，你该当做的不做，外头就会说你的闲话，你犯不着。&lso;我说：&ldo;人生在世，忠孝为本，除此以外，有啥是该当做的事？我只要五伦上不亏，不管做啥，没有人好批评我。&rso;他说，&lso;不然，五伦之外，有一件事是你胡大先生该当做的事。&rso;我问：&rdo;是啥？&lso;你们道他怎么说？他说：&ldo;花钱。&rso;&rdo;

此人的说法是：胡雪岩以豪奢出名，所以遇到花钱的事，就是他该做的事。否则就不成其为胡雪岩了。接下来便要借五百两银子，问他作何用途，却无以为答。

&ldo;我也晓得他要去还赌帐，如果老实跟我说，小数目也无所谓。哪晓得他说：&rdo;胡大先生，你不要问我啥用途，跟你借钱，是用不着要理由的。大家都说你一生慷慨，冤枉钱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你现在为五百两银子要问我的用途，传出去就显得你胡大先生一钿不落虚空地，不是肯花冤枉钱的人。&ldo;

你们想，我要不要光火。&ldo;

&ldo;当然要光火。&rdo;古应春答说：&ldo;明明是要挟，意思不借给他，他就要到处去说坏话。可恶！&rdo;

&ldo;可恶之极！&rdo;胡雪岩接着往下谈：&ldo;我心里在想，不借给他，用不着说，当然没有好话，借给他呢，此人说话向来刻薄，一定得便宜卖乖，说是：&lso;你们看，我当面骂他冤大头，他还是不敢不借给我。他就是这样子不点不亮的蜡烛脾气。&rso;你们倒替我想想，我应该怎么办？&rdo;

&ldo;叫我啊！&rdo;七姑奶奶气鼓鼓他说：&ldo;五百两银子照出，不过，他不要想用，我用他的名字捐了给善堂。&rdo;

胡雪岩叹口气，&ldo;七姐，&rdo;他说：&ldo;我当时要有你这点聪明就好了。&rdo;

&ldo;怎么？&rdo;古应春问：&ldo;小爷叔，你是怎么做错了呢？&rdo;

&ldo;我当时冷笑一声说：&rdo;不错，我胡某人一生冤枉钱不晓得花了多少，不过独独在你身上是例外。&lso;我身上正好有一张北京&rso;四大恒&lso;的银票，数目是一千两，我说：&ldo;今天注定要破财，也说不得了。&rso;我点根洋火，当着他的面，把那张银票饶掉了。&rdo;

&ldo;他怎么样呢？气坏了？&rdo;

&ldo;他倒没有气坏，说出一句话来，把我气坏了。&rdo;

&ldo;他怎么说？&rdo;

&ldo;他说：&rdo;胡大先生，你不要来这套骗小伢儿的把戏，你们阜康跟四大恒是同行，银票烧掉可以挂失的。&lso;&ldo;

古应春夫妇默然。然后七姑奶奶说道：&ldo;小爷叔，你吃了哑巴亏了。&rdo;

确是个哑巴亏。胡雪岩根本没有想到可以&ldo;挂失&rdo;，及至此人一说破，却又决不能去挂失，否则正好坐实了此人的说法，是&ldo;骗小伢儿的把戏&rdo;。

&ldo;后来有人问我，我说有这桩事情，问我有没有挂失？我只好笑笑，答他一句：&rdo;你说呢！&lso;&ldo;

&ldo;能有人问，还是好的，至少还有个让人家看看你小爷叔态度的机会。

就怕人家不问，一听说有这件事，马上就想到一定已经挂失了，问都不用问的。&ldo;古应春说：&rdo;阿七说得不错，小爷叔，你这个哑巴亏吃得很大。&ldo;

&ldo;吃了亏要学乖。&rdo;胡雪岩接口说道：&ldo;我后来想想，这位仁兄的确是有道理，花钱的事，就是我该当做的事，根本就不应去问他的用途。如果说我花得冤枉了，那么我挣来的钱呢？在我这面说，挣钱靠眼光、靠手腕、靠精神力气，不过我也要想想亏本的人，他那面蚀本蚀得冤枉，我这面挣的就是冤枉钱。&rdo;

&ldo;小爷叔的论调，越来越玄妙了。&rdo;古应春笑道：&ldo;挣钱也有冤枉的？&rdo;

&ldo;挣了钱不会用，挣的就是冤枉钱。&rdo;胡雪岩问道：&ldo;淮扬一带有种&lso;磐响钱&rso;，你们有没有听说过？&rdo;

古应春初闻此&ldo;磐响钱&rdo;三字，七姑奶奶倒听说过，有那一班铢锱必较，

积资千万，而恶衣恶食，一钱如命的富商，偏偏生个败家子，无奈做老子的钱管得紧，就只好到处借债了，利息当然比向&ldo;老西儿&rdo;借印子钱还要凶，却有一样好处，在败家子还不起钱的时候，决不会来催讨。

&ldo;那么要到什么时候还呢？&rdo;七姑奶奶自问自答地为古应春解释：&ldo;要到他老子死的那天。人一咽气，头一件事是请个和尚来念&lso;倒头经，和尚手里的磐一响，债主就上门了，所以叫做磐响钱。&rdo;

&ldo;与其不孝子孙来花，不如自己花，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本来也无所谓。不过，小爷叔，你说花钱的事，就是该当你做的事，这话，&rdo;古应春很含蓄他说：&ldo;只怕也还有斟酌的余地。&rdo;

&ldo;我想过好几遍了，既然人家叫我&lso;财神&rso;，我就是应该散财的，不然就有烦恼。&rdo;胡雪岩急转直下地回入本题，&ldo;譬如说明年老太太六十九，我一定要做。不做，忌我的人就有话说了，怎么说呢？说胡某人一向好面子，如今两江总督是左大人，正好借他的威风来耍一耍排场，不做不是他不想做，是左大人对他不比从前了，胡老太太做生日，礼是当然要送的，不过普普通通一份寿礼，想要如何替做面子，是不会有的事。倒不如自己识相为妙。七姐，你说，如果我不做，是不是会有这种情形。&rdo;

七姑奶奶不能不承认，却换了一种说法：&ldo;做九原是好做的。&rdo;

&ldo;明年做了九，后年还要做。&rdo;胡雪岩又说：&ldo;如果不做，又有人说闲话了，说胡老太太做七十岁是早已定规了的。只为想借左大人招摇，所以提前一年。做过了也就算了，他这两年的境况不比从前，能省就省了。七姐，你要晓得，这比明年不做还要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