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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056（第1页）

0056审公案奚世樾逼问，露马脚拙兰絮讨饶

奚世樾刻意要吓他们，一番话说得格外严厉。眼睛来回在众人身上扫视，简直像是带着钩子在勾人的肉。兰端还好些，心里虽打鼓，好歹面上能撑住不露怯。只是苦了兰絮，她没经过大风浪，叫兰端哄着，见了银子脑袋一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事做成了才知道后怕，奚世樾一张口她就知道，必是因刚才的事兴师问罪。叫他冷眼扫过来，兰絮腿就软了，几乎跪不住。心慌得没头脑，竟软趴趴地往前跌。好险她及时反应过来，两手撑在地上稳住了。

大家都好端端跪着，唯独她这里出了岔子，自然就品出了些端倪。

兰絮重新板正身体跪好，心跳如雷，手心全是吓出来的冷汗。奚世樾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她紧咬着牙关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

“呦，这是怎么了？”奚世樾似笑非笑地睨她：“今儿夜里没吃饱？”

兰絮呼吸沉沉，却不敢不回话：“回副总管，吃饱了。”

“吃饱了？”奚世樾嗤地笑了声：“吃饱了就成。我瞧你们是没胆子认了，少不得要到暴室去逛一圈才回来。若事不是你做的，还叫你饿着过去，传出去了，再说咱们养心殿苛待宫人。”

还没审讯，就要进暴室逛了？兰絮猛地抬起头，一双眼里写满惊恐：“暴……暴室？”

兰絮没想着奚世樾回答，他却斯条慢理，把细枝末节都尽数说清楚。还是凑在她耳朵边上，简直像是在和她说悄悄话。

“姑娘们都是正经小选进来的，想来尚仪局的姑姑们都说过。宫正司里有个暴室，专设出来教训不知道尊卑和体面的奴才。那里头的姑姑们可没尚仪局和气。都是孔武有力的人，就等着犯错的奴才进去松松筋骨。”

这些话已经够叫兰絮胆寒了，偏奚世樾这只猫还要为耗子哭一回：“我也真是为姑娘们伤心，好容易出了尚仪局，过了多少关卡才能往御前来当上差，就这么平白无故断送了一辈子。进了暴室的宫女，那可没有年满二十五出宫的规矩了，得做苦役做到死。就是出了暴室，也不能再回御前当差了，啧，真是可惜，多风光的日子不过，偏要自寻死路。”

兰絮简直要发抖，事实上她已经在轻微颤抖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奚世樾没扯谎，这些规矩和条例都是进了尚仪局头一样要学的。进了暴室就等于是半个死人，就是将来出来了，也永远不能再当上差。这是本朝独有的规定，因为一旦叫主子罚了，心里就会有怨气。就是脸上装得没事人一样，主子也绝对不会再用。心里生怨则衍恨，用这样的奴才不是自己招不痛快麽，主子又不缺奴才使。

若说这些话仅仅是让她惊惧交加，最后这一句，才真真切切打中了她的七寸。奚世樾朝另外几个宫女说话，特意扬声说：“你们这些人里有冤枉的，也别觉得委屈。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要怪就怪真正做下丑事的人。是她鼓着劲要害你们，做错事又不敢认，只能连带你们一起受过了。”

奚世樾这是刻意引他们恨她，若真进了暴室，她还有命？就是眼下低头跪着，也隐隐有种满带恨意的目光落在身上的煎熬。

兰絮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转头去看兰端。兰端家里有本事，身上银子又多。她一定有法子避开这场祸事！

她满怀期盼看过去，未料兰端竟和兰亭他们一样，也是一双怨恨含憎的眼睛，活像她是无辜的，所有错事都是兰絮一人所为。兰絮浑身发凉，一下子软倒在地，再也不能跪直了。

皇帝还在里头，她这样是大不敬。但都到了这地步，也没人会去纠这种小错了。压根没人理她，奚世樾自顾自说话，口吻中带着无奈和感慨：“没人开口认错，我也不费这工夫了。小喜子，去宫正司传个话，叫芝馨姑姑遣人来押他们过去。”

“副总管饶命！”话音没落，兰絮忽然拉住奚世樾的衣角，死死趴伏在地上，涕泪交错地哭求：“求公公别送我去暴室，我认错，也认罚。公公罚我罢，我知错了。”

“兰絮！”兰端心里发凉，来不及细细思索，猛然出口叫停。她想让兰絮住口，绝不能牵扯出自己。然而她甚至说不出其他话，奚世樾锐利的目光和耳刮子已经闻风而至，劈头盖脸打得她昏头涨脑，身身子歪斜到一边，一手撑着地面，好半天不能回神。七八中文最快^

“尚仪局的姑姑面慈心软，没教会你什么叫规矩，我今儿教教你。”奚世樾这一巴掌打得实在，自己手心都有点麻，来回晃了晃手腕，啐了她一口：“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做到掌事姑姑了，你再来插话不迟。”

说着，有把众人来回瞧了好几遍，讥笑道：“小选进来的奴才，叫做杂事的捧着叫两句姑娘、姐姐，飘飘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敢到主子跟前耍蛮横，也不掂量掂量那身骨头多少重量。”

宫女们许打不许骂，打却不打脸。如今奚世樾不仅打她的脸，还直言不讳地骂她骨头轻、人下|贱。兰端捧着半边脸叫他羞辱得直发臊，眼里的泪珠儿滚动着漾出破碎的光。

她哽咽着辩解：“我是见她大呼小叫地没规矩，皇上还在乾元资始里，若惊扰了圣驾，倒连带着公公陪咱们一起死。”

“好嘴硬的丫头，你倒知道怎么拐着弯子刻薄人。”奚世樾冷笑着睨她，可惜了，这话不是从林黛玉嘴里说出来。能叫黛玉刻薄两句，也算是他长脸了。如今倒叫一个贱皮子这么指着咒，真是嫌命长。

“你倒懂规矩，知道要罚跪了还能抽空描眉画眼。”奚世樾抬头看了眼月亮，看美人得在三下，花下、月下、灯下。如今占了两样，她又确实有两分姿色，皇帝若真有心思，瞧中了也不一定。只可惜眼下那位万岁爷满心都是黛玉，就是仙女立在跟前也起不了兴致。

“小喜子。”他指着兰端，淡声道：“姑娘跪累了，赏盆水给她洗洗脸。”

小喜子应了一声，不多时果然端着水盆过来。他一步步过来，瞧着兰端捂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由叹了句可惜。这又是何苦来哉，活活把自己葬送了。他倒还记着那锭银子，力道放轻了些，只是一盆冷水浇下去，力道再轻也免不了变成落汤鸡。

“得了，姑娘你自己细品品这规矩。”奚世樾暂把她撂到一旁不管，仍回到兰絮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根指头勾起她的下巴细看：“瞧瞧，多漂亮的小脸蛋。暴室里那些姑姑都是铁石心肠，让他们瞧见了，最先下手剐的就是这张脸……”

热泪再忍不住，从眼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兰絮吓得上下牙打颤，呜咽着哭出声来：“公公，我真不是成心的。饶了我罢，是兰端！”她拼了命一样爬起来，指向兰端的方向：“是兰端说的，她说福寿县主人微言轻，且才进宫没根基，就是听着咱们说话，为了贤名也得装没听到。她还说，还说……”

她支支吾吾地，一时间犹豫该不该把话说尽。

奚世樾可不容她只说些没用的，两根指头在衣服上擦了擦：“她还说了什么？”

“兰絮！你是认真不想要命了吗？”

什么规矩，什么仪态和体面，兰端全顾不得了。兰絮若真说出那些话，何止是皇帝，就连那位都会让她死！

可惜太迟了，兰絮已经知道自己必不能活，只求不牵连族人，能够速死。她心一横，就把话全说了：“兰端还说，她是东太后娘娘选中的人。东太后娘娘告诉她，皇上就是喜欢福寿县主这样骄纵的美人。教她刚硬些，皇上就喜欢胆大的姑娘。她与我说，东太后娘娘一早许了她。不必顾忌福寿县主是县主之尊，鼓足劲气她编排她，她是世家贵女要脸面，气狠了从此不再进宫，兰端就是大功臣。届时东太后就提拔她，提她做皇上的宛媛。”

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越说到后头，反而越发条理清晰了。兰絮双眼空洞，只剩下泪水还在脸上汹涌，仿佛永不干涸的川流：“兰端拿了五十两银子给我，说她一个人不能成事，原把这份功劳和我一同分享。到时她步步高升，就把我要过去做领头的大宫女。”她捂着脸，像是这时候才知道后怕，痛哭流涕道：“五十两银子……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钱……”

她和林黛玉本没仇怨，然而就是五十两银子，她就能昧着良心嚼舌头。这样的人何止是蠢笨，兰端恶毒，她也良善不到哪去。半斤八两，难怪能凑到一起。

“蠢货！”奚世樾怒骂道：“御前的风气就是叫你们带坏的，竟还有脸嚼舌根，说别人没脸面！一个两个恨不能上天揽月。”他冷笑一声：“上天是不成了，送你们到地下去扛棺材！”

“公公！公公好歹帮我说句话！”兰絮虽已知必死，但若有求生的机会，谁愿意去死呢？她扑身上前，狠狠抱住了奚世樾一条腿，哭着喊着求他：“您帮我求个情，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求皇上和县主饶了我罢！话都是兰端想的，地方也是她挑的，我不过陪着她说了两句话，何至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