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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团长沉吟片刻后指着地图道:“此行需先去长沙。”
“这却是为何?”去长沙再往云南无疑是绕道,沈错不明所以。
“原本在长沙成立了临时大学,各地学生和教员都聚集在那里。可如今南京被占,长沙已在小日本飞机的轰炸范围之内,他们下一步定然是染指长沙,而后进驻湘西,直逼陪都。”齐团长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既然长沙将兵临城下,我们更应该远离,为何还要去那里辗转?”齐团长的阐述反让沈错更加一头雾水。
“其因有三。”齐团长示意沈错稍安勿躁,“其一,武汉还在我们手中,只要它不被攻占,长沙还算安全。其二,由高邮去云南的水路,空路,陆路,全都不通,唯一办法便是徒步,可如今南面多已被日寇掌控,如此穿插跨过多个日占区,实在过于危险。”
沈错再细看地图上用铅笔标记的日占城市位置,方知齐团长所言不虚。这中间关隘重重,而自己的告示已遍布其中,要安然过关,怕是痴人说梦了,更遑论还要带上一群学生。
“其三,长沙兵多将广,储备丰富,你们到那里之后能换些补给,更可与那里的教授汇合,一同前往云南,届时会有专门的军队护卫,更为安全。”齐团长所在兵源不足,言及“专门军队”时颇有些“囊中羞涩”之感。
“到达长沙后去往云南就容易得多。可由长沙乘火车到香港,然后由香港渡海到越南海防港,再由越南海防乘火车到达昆明。或是从长沙乘火车到广西桂林,再乘汽车经柳洲、南宁、镇南关进入越南,最后由越南乘火车入昆明。再不济…”齐团长无奈地笑道,“自长沙出发徒步行走到昆明也比这里出发安全得多。”
“那么关键就是如何到达长沙了。”沈错听明白了齐团长的筹划。
“其实只要进入武汉境内便已安全。倘若中原无战事,走水路,沿长江而上最为方便。但此处的情况你也清楚,日占区的长江扼要早已被小日本把控,根本无法通行。因此,鄙人与万鹏商议,行险穿过安徽,直达武汉,休整过后再往长沙乃是眼下最佳的选择了。”齐团长眼中仍旧忧心忡忡,“前几日,潜伏在南京附近的弟兄捎来消息,小日本已开始向芜湖集结,这显然是要进犯庐州了。明日,剩余的师生应能集合完毕,趁着战火还未烧到庐州,你们最好尽快动身。”
沈错点头同意,转而问向万鹏:“会有几人随行?”
“按照约定有十二位学生,两位教师,共十四人需护送。这里再派…四位士兵同行,那么就是十八人。”万鹏瞧了眼齐团长回答道。
“我们这里有四人,再算上阿灵,这队伍不算小了。”人数比预想的多,沈错心下颇为忧虑,要照顾好所有人并不容易。
“小七留下,让老马去吧。”齐团长思虑一番后补充了一句。
“老...老马?”万鹏始料不及,再次确认,“可他是个厨子啊?”
“从军前老马是个盐贩子,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他去正合适。”这一决定,齐团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于老马的过往,万鹏倒是头一次听闻,联系沈错等人今后的行程,也就没再反对。
“未免节外生枝,你们几人的身份只有四位战士清楚。对于剩余的师生,我们就说你们只是随行游历的道士。”沈错如今算是在日本人处“榜上有名”了,如此便宜行事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还想为沈道长你好好饯行一番,可如今有了这重要的护送任务,鄙人思量再三,想着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齐团长神情抱歉,他自觉亏欠了沈错不少的人情。
“这样最好。天机掌教与玉蟾真人也喜清静。”沈错在心中松了口气。先前万鹏曾言要好好宴谢一番,那时他还不知如何回绝,现下齐团长发了话,沈错自是乐得借坡下驴。
“行军所用的水壶、鞋子、油纸伞、棉服等必要物品我们都会准备好,若还有需些特殊物品,道长可尽管提出来,鄙人会想方设法去筹备。”道士云游留给世人的印象多是随身携带拂尘、道剑、葫芦等物,不少负责驱邪避凶的更是藏有符纸、毛笔、朱砂、法印等法器。想来齐团长发觉沈错并无这些道士常用的行头,欲为他置办一些。
“从简即可,此行意在快速抵达武汉,备些必需品足矣。”沈错谢绝了齐团长的好意。
“也罢,但这个你可别回绝。”齐团长自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用麻布包裹的物件,而后缓缓将布展开。
“这…”沈错见到了十几块银元和两条小黄鱼。
“有钱好办事。”万鹏将布合上,推到了沈错面前,“这是团长心意,路上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这却让沈错很难拒绝,六爷给的盘缠已经散尽,道士也是人,也需办事和吃喝。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钱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至关重要的。
见沈错脸皮薄,齐团长玩笑道:“道长可将此当作护卫的报酬,凭你的身手这价格已算是’友情价’了。哈哈…”
这话让沈错受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算天经地义,于是将其揣进了怀中。
“对了。”沈错又自怀中取出一个锦袋递给了齐团长,“齐团长,这里面是玄奘法师头骨的部分残片。日本人在南京发掘出了法师的头骨,欲要偷偷运回日本,窃取这国宝。所幸,机缘巧合之下被我们得到了一部分。此去云南也不知何时能回。思来想去,这么重要的宝物还是交给你们保管最为妥当。”
织田所召集的奇人异士已元气大伤,但沈错对此并未感到丝毫轻松。以对方的手段想要找到自己并不困难。因此当齐团长提出要护送学生们西行之时,他心中是有所顾忌的,生怕连累无辜之人。可云南之行并不只他一人,丹田被毁的天机子也会同往,这一路山水迢迢,若无人领路对一位老人实在太过艰难。权衡轻重之下,唯有当一趟保镖了。又听闻这队伍有二十几人后,沈错更觉此行变数很多,这才下定决心将宝物交托于齐团长。
齐团长一惊,神情肃穆地盯着沈错手里的锦袋,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口,细细端详着里面那其貌不扬的“石块”,感叹道:“料想这其中定是充满了血泪。”
沈错追忆起被日本人灭口的百姓和壮烈牺牲的陆受真同门,沉重地点了点头。
齐团长以一种令人极为信服的口吻承诺道:“道长放心,别说小日本不知这宝物在此,即使他们知晓了下落,倾尽全力来抢夺,鄙人也会在殉国之前将其安顿好,不再让它落入贼寇之手!”
“如此我也安心了。”沈错走向门口,示意自己要告辞离去。
万鹏见状,眼疾手快地将反锁的门打了开来,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沈错微笑稽首告别,将门掩上走出了齐团长所在的院落。
刚出院门,天空又飘起了细雨,这个时节的江南总是多雨的。天气如此,沈错心中也平添了几分惆怅——登程将至,归期未知。
而春分已过,清明转眼便达,想及明日可能就要开赴云南,沈错暗自叹了口气:唉…清明怕是不能回乡祭拜爹爹和先生了。如此想着,只觉周遭的雨越下越大,直落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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