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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2页）

然后给自己戴上了手铐。

他在一只椅子上坐下，轻声说：&ldo;谢谢你们……我想，我是以前积的恨太深、太久，才做了这么个选择。现在就怕让你们也惹了麻烦，那我亏欠就大了。&rdo;戴世永说：&ldo;李老师不要客气，这里大家都是凭着良心做事，没什么欠不欠的。&rdo;这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案发前八天，江京市轧钢三厂职工新村

劫匪甲轻轻走上斑驳的水泥楼梯，似乎在担心脚踩得再重一点，更多的水泥块就会脱落。这是幢已有五十多年&ldo;高龄&rdo;的老楼房，能依旧屹立不倒已算奇迹，市里几年前就放出风来要拆迁，集资盖小产权的福利房，但至今没有下文。劫匪甲每次踩着这茶叶蛋壳般的水泥楼梯，心里就一阵阵酸楚：我早已长大成人，而爸爸一天天老去，比常人更快地老去，都因为自己。

他走上楼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给重病中的父亲带来问候和安慰，父亲看到他来的时候，总是摸着他的脸说：&ldo;可怜的孩子，爸一直没让你享受过家庭的快乐，连妈都没能留住，什么都没给你留下来，很对不住你。&rdo;他每次都是同样的安慰。今天，或许他可以再加一条：&ldo;爸，等这次项目做成功了，我就有钱能给您买个新点、大点、舒服点的房子。现在这套老公房，卖掉可以，租出去也可以……&rdo;

目前他还没有足够的钱，但很快就会有了。

戴向阳的命根子，可以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关于戴向阳的命根子到底是什么，不知有多少种说法，比较流行的是岳飞《满江红》的真迹，戴向阳做煤矿挖出的第一块煤、甚至有人说是戴对付异己而养的小鬼。

但他此刻已经知道，潇湘会所保险柜中的秘密。

他用钥匙打开门，跟住家保姆打了声招呼，保姆说正好她要去买菜，将小小的公寓留给了父子俩。&ldo;爸，今天感觉怎么样？&rdo;

爸爸六十岁还没到，但多年的含辛茹苦和近期的手术加化疗，他看上去已像是古稀之外的老人，他说：&ldo;还行，没什么过不去的，不就是肚子里一个长疯的肉团嘛？&rdo;

劫匪甲知道父亲的坚忍和骨子里的乐天是支撑老人走过这十几年噩梦的动力源泉，他心里却并没有因此而舒坦多少。该受的苦，父亲还是受了。&ldo;医生说化疗还要做多久？太遭罪了，&rdo;劫匪甲嗅了嗅，没闻出苦辛之气，&ldo;中药在吃吗？&rdo;

&ldo;在吃，你少担点儿心行不行，上班还不够累吗？来，看看这个。&rdo;父亲起身下床，颤巍巍走到衣柜边，艰难地弯下腰去拉最底下的抽屉。劫匪甲忙将他扶住，说：&ldo;我不就站在边上，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rdo;替父亲拉开了抽屉。

爸爸还是坚持弯腰在抽屉里摸索，摸出了一个旧曲奇苏的饼干盒，他抱着那铁皮盒在老藤椅上坐下，打开了盒盖。盒子里是一堆发黄的旧剪报，劫匪甲不用一一翻看，就知道这些报章的内容，双眼有些湿。

&ldo;本来我琢磨着，这些都是挺好的纪念，但你这不回来有两年了，我最近哪……尤其生了这破病以后，我突然有点儿想开了，你说这日子一直都是往前过的，说不准哪天一觉睡过去就见马克思了，干吗要那么苦大仇深呢？能不能换成学会感恩呢？&rdo;他把那饼干盒塞在劫匪甲手里，&ldo;我现在每次看见你，就特别感恩，感谁的恩我不知道，当年我烧过香、拜过观音、划过十字架、求过关帝爷，能想到的神灵都打过招呼了，是不是应了我也不知道，但你回来了！这就是奇迹。我也知道那些年你吃了多少苦，但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又有事业，又有人品……还是那句话，日子是往前过的，过去那么多苦难，自己记着就可以了。所以盒子里的这些旧货，我不留了，给你了。你看着办，掖着藏着也可以，撕碎了烧了我也很高兴。&rdo;

劫匪甲没有回答，随手从盒子里抽出一张剪报，《新江晚报》，标题是&ldo;走遍天涯亦无悔‐‐全国范围内的寻子联盟在江京成立&rdo;。他没有读，因为以前读过不知多少遍，放回饼干盒，他又抽了一张，标题是&ldo;打拐力度加强，受害家庭齐声称快&rdo;。这个他也读过，他很快扫了一遍，爸，你听这个，&lso;当记者问到应当对抓获的人贩子如何量刑惩罚时，失去九岁儿子的本市轧钢厂工人吕广潭说：&ldo;枪毙，这是给人贩子最合适的惩罚，这样才能保证再没有父母因为这些没人性的混蛋失去亲生骨肉。&rdo;&rso;这是您当时说的，如果现在假设您逮着了以前拐我的那个混蛋，您会怎么做？&rdo;

父亲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说：&ldo;这个问题啊，其实我天天想，但是一天一个答案。要按我今天这个心情，我会狠狠揍他一顿……杀人这个字眼儿我已经不沾边儿了……只是揍一顿，但肯定揍到他后悔爹妈把他生出来。&rdo;

劫匪甲微微笑起来。他把饼干盒盖上，说：&ldo;我收藏吧，等我以后不再苦大仇深了，就把它们烧了。&rdo;

5月20日下午4：40左右，江京市余贞里抚松巷&ldo;那个老头，你们没有一个人见过？&rdo;巴渝生问。主宴厅里众人都商量好，替李万祥掩饰罪行，一切恢复成劫匪乙和丙离开时的样子后，脚步声响起，走上来一个老头。

那兰说：&ldo;我当然不认识，当时我来不及看所有人的脸色，但至少从后面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来，绝大多数人肯定不认识他。当然，主宴厅里，肯定有一个人认识他。&rdo;

巴渝生点头说：&ldo;对，第二个炸药包。&rdo;&ldo;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跳下楼，没看清抛掉炸药包的是谁。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看见究竟是谁扔掉了炸药包，只是他们不说。&rdo;那兰说。&ldo;就像你们谁也不会说出李万祥的事。&rdo;那兰苦笑道：&ldo;我不是在说吗？&rdo;她看见巴渝生浮上的淡淡微笑，若有所悟：&ldo;哦，我知道了，还有郭子放。&rdo;

巴渝生说：&ldo;我以为你早猜到了。&rdo;他想了想又问：&ldo;你们也没有人知道老头的名字？&rdo;

那兰摇头：&ldo;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