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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后背刚触及床铺，怀绪的身子就是一抖，飞快地圈起叶栾脖子，还抽泣了一两声。

她抬起手给怀绪的后背一下下顺气，重新把他放回床上。他又连续地抽泣起来，还好很快就停止了。

沈绥站在一旁，借摇曳的烛火看着叶栾的一举一动。认真而温柔，与白日里的偏执要强的样子，既能轻易区分又好像本身浑然一体。

叶栾给怀绪盖好被子，回头就看见他，然后微微一笑。

沈绥有些恍惚，直觉着这烛火的光太亮，他别开了眼。

两人先后走出来到种满竹子的庭院里，叶栾正想拱手告别，沈绥突然道:&ldo;衙署里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忙罢。&rdo;

&ldo;一些账目，照例要算的。&rdo;

&ldo;县丞也会核算到深夜么？&rdo;

&ldo;今晚倒不会。前几日卯劲了算完一本，正想好好休息。&rdo;

&ldo;那县丞是在衙署还是回自己的屋子休息？&rdo;

&ldo;留在衙署，那里方便些。&rdo;

&ldo;多事之秋，夜深了在外边走不大好，况且衙署这几日被搅得不太平，恐县丞难以如愿休息，你今晚就歇在这里。&rdo;从最普通不过甚至是刻意而显得客套的寒暄到留下她在宅里休息，三问三答下来无丝毫破绽。

叶栾也不假意推辞两番，索性应下来。

风里有竹子的清香，叶栾坐在廊柱间的坐凳楣子上，抬头正仔细观察雕刻精细的雀替。

忽而感受到身边声响，叶栾转过头去道:&ldo;郎君还没休息？&rdo;她的两条腿从楣子垂下来，无意识地微微晃悠着。

沈绥淡淡地应了一声，走过来。檐下的灯笼还没有扑掉火，沈绥打开窗户向外看时，刚好看见灯笼下的一个单薄人影。

竟想也不想就拢上外袍，朝这里走过来。

&ldo;你不觉得，把万民书交给我更可靠？&rdo;沈绥在她身后，就坐在坐凳上。

风缓缓扬起来，叶栾侧头看他，好像能闻到他发间木槿叶的香气。用木槿叶洗头，当世很少见了。

&ldo;如果沈郎君能够尽早走的话，某当然想请沈郎君帮这个忙。但是，如果沈郎君当真赶路走了，恐怕李侍郎也不会来了，&rdo;叶栾坐在楣子上处于高处，她看他时，只能看见一头漂亮长发，和长发里时隐时现的额头，&ldo;那么沈郎君，什么时候出发往长安去？&rdo;

他转过头来，面容一点点从阴影里展露:&ldo;你也会离开这里的不是么，你什么时候出发往长安去？&rdo;

叶栾移开眼睛，注视柱子旁丛生的青苔，在月色里被铺满湿润冰凉的绿:&ldo;什么事都瞒不过郎君。当然，某确实该走了。&rdo;

她抬起腿来，手掌撑住楣子，直接从围栏翻跳过去，坐在沈绥身边。

&ldo;沈郎君乃当朝丞相之子，又深入陇右古道十年，想必见多识广，某有一问想要请教。&rdo;

沈绥偏头看她，眉色黑如鸦羽，英气逼人，侧脸轮廓沐浴在月色里透着淡淡的亮。

&ldo;某感到困惑且犹豫。如果实行一切事件的起因在中途过程发生改变，或者，那些理由在某刻才明白过来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那么对沈郎君而言，还会将这些事情继续下去吗？&rdo;她看向沈绥，问道。

沈绥似乎笑了一声，很轻，却不是嘲讽似的嗤笑:&ldo;我没有信仰，假如最初的因由改变，且过程事件与预料结果本事于我无益，我想我不会再去费力，&rdo;他沉吟片刻，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张口却是另一件事。

&ldo;时间不早了，叶县丞早些休息吧。&rdo;

叶栾点点头，向沈绥致谢道:&ldo;多谢公子耗时间听麻烦人唠嗑了，在下这就回去。&rdo;

她抬起腿后面厢房里的灯已熄了多时，沈绥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卧房。

礼部侍郎要提早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别说送他一送，能说上几句话就好像能立刻成为相见恨晚的老友，沾上高官的福气。

这天，站立在李韫之马车边的，不止沈绥和叶栾，还有宋邦。

&ldo;侍郎大人何不多留一阵，多瞧瞧我们平楚县的风土人情？&rdo;他上前一步，一口官腔。

李韫之看了一眼叶栾，对方只是敛眸自己的瞧着靴面。

他拧起眉头，一脸严肃，道:&ldo;等你们平楚县熬过这阵子再说吧，瞧瞧现在啊，给旱情弄成什么样了，你这个知县怎么当的？&rdo;

宋邦明显没想到李韫之居然丝毫不给客气套路，脸上僵了僵，道:&ldo;我们这些地方官员也没有办法呀，但我和叶县丞呢，我们已经有了好对策，到时还得拜托侍郎向圣上报喜。&rdo;

他暗中戳了戳叶栾胳膊，示意她接话。叶栾抬起眼睛，只道:&ldo;李侍郎，一路上记得歇停于官驿，不必着急，请多保重。&rdo;李韫之弯起眼睛，对沈叶二人点了点头，又向宋邦抱拳。转身撩起轿帘道:&ldo;多谢，不必送了。&rdo;

再看向叶栾，她也正看着他无甚表情。李韫之忽而向前跨近一步，靠近她轻声道:&ldo;我们一定会在京城，再相见的，&rdo;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朗声道，&ldo;别太想我啊，叶兄!&rdo;

沈绥不动声色拍下他的手，道:&ldo;快些走罢，礼部尚书可等不起你。&rdo;

&ldo;活该让他等。&rdo;李韫之转身进入轿子里，还不忘挑起帷帘冲他们一路招手，轿子终于消失在关门外，众人都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