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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小姐你好脾气,”雪儿愤愤不平,“换了是我,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到此为止。”白螺却只是淡淡,“这个地方也住不得了——雪儿,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离开泉州。”
“啊?”白鹦鹉有些恋恋不舍:“这么快就走啊……接着去哪里呢?”
白螺想了想,道:“临安。”
天亮的时候,永宁巷已经热闹起来了,左右的店铺都开了门,只有花镜的店面还是关着。周围的邻居平时也甚少看到这个叫白螺的女店主出来,因此并不觉得异常。
只有卖针线的王四嫂觉得奇怪,拿着一角碎银子四处问人:“你们谁有见到白姑娘吗?”
“没有啊。”在巷口吃早饭的人们纷纷摇头。
“忒奇怪,”王四嫂看了一眼关门的花镜,“今儿我一开门,就看到这个针线盒和一些缎布放在廊下,还有这一角碎银子——这白姑娘昨儿刚来借了一卷白丝线,说好了过几天算钱的,怎么一大清早就还了?”
邻居们都摇着头,说不出所以然来。
刚说到这里,却听花镜那边传来一阵声音,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对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敲门,满头白发苍苍,衣衫浆洗得发白,看这一身打扮,显然是山区里过来的穷苦人家。
“白姑娘在吗?”敲了半日,不见里面有人开门应答,只能失望地转身走下台阶。看到巷口聚集在一起吃早点的左邻右舍,老夫妻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走过来,作了一个揖:“叨扰了……诸位可知道白姑娘今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不知道!”烧饼郎正忙得不可开交,两手沾满了油,满脸不耐烦,“这个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又不爱搭理别人,谁知道她去处!”
“唉,唉。”老头儿叹了口气,“那么说来,今日是见不到恩公了。”
恩公?摊子上有客人正在吃一碗素面,听到这里忽然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向这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剑眉星目,眼神极亮,如同一泓秋水一般,用玉冠束发,羽衣长剑,却是一个道士。
二十多年前,徽宗皇帝尊崇道教。宣和年间,神霄教得势,皇帝宠幸的道士如王老志、林灵素等出入宫禁,号“金门羽客”,气焰熏天,甚至连皇太子都要对其忌惮三分。而南渡之后,随着两帝被掳北去,道教势力也大为衰微,民间道教弟子却一时尚多,因此大家并不以看到道士混在人群中为意。
那个年轻道人抬起头,打量着这一对老夫妇,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花镜,眼神有些奇特。
“我们是专程来向白姑娘道谢的,”老头儿旁边的老妇人抹了抹汗,低声:“我们走了那么长的路,好容易才到泉州府——她不在,这一篮子茉莉大白毫和白茶可怎么办呢?”
“有白茶?”王四嫂立刻来了精神,探头看了老夫妇带来的竹篮一眼,“啧啧,品相不错呀!准备挑来卖给白姑娘的?多少银子一两?——如果便宜的话,白姑娘不在我们也可以买一些,免得你们空走一趟赔钱。”
“不是的不是的,”老妇人连忙将茶叶收起,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茶不是卖的。”
“不是卖的?”王四嫂有些不乐意了,“莫非卖茶还看主顾不成?”
“怎么敢哪!”老儿忙不迭赔礼,“不瞒诸位,我们都是政和那边的乡下人,世代种茶为生,前日和老伴挑了一些新茶,赶了几百里路,特意来泉州想卖个稍好的价钱,结果不想日头毒,我老伴刚到城外就发了急病,躺倒在官道旁,差点送了命。”
他看了一眼关着门的铺子:“若不是这位白姑娘……”
“噢,噢。”王四嫂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原来是来报恩的。”
“是啊。”老汉满脸感激,“若不是白姑娘涉水采了一把白萍根,熬了给我老伴灌下去,老婆子肯定就这样没了——不瞒你们说,当时官道人来人往,硬是没第二个过来看上一眼呐!”
话说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诸人回首,之间早点摊上那个年轻道人忽然长身而起,脸色苍白,手里的筷子已经被硬生生地折断。
“喂!”烧饼朗怒斥,却见对方扔下了一块碎银子,转瞬离去。
“看不出来嘛,这个白姑娘平日冷冰冰的对人爱理不理,居然还是个热心肠!”王四嫂啧啧了一声,想了想,“你们等一下,只怕她还没起,我去后院帮着叫一声看。”
那一对老夫妇忙不迭地道谢。
王四嫂转过后屋,叫了几声,忽然间怔住了——花镜的侧门半掩,竟然是没有关上,门缝里依稀可见地上掉落着一些杂物。
大清早的,怎么开着门,里面又没有一个人影?难道是进了贼了吗?王四嫂心里一个咯噔,走过去试探地推了推门。吱呀一声,侧门应声而开——整个房间四空空荡荡的,本来满室的花草早已无影无踪,清晨的光线毫无遮挡地从窗口透入,把这个雪洞也似的房间照得内外通透。
只是一夜之间,整个店铺里已经空无一人。
十年后。高宗绍兴十一年六月十五。
临安城北的余杭门外,运河上舟船往来如梭,一片热闹景象。
京杭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代,至宋时最终成为纵贯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南启临安,北至燕京。南渡十年后,战祸渐渐平息,商贾贸易重新繁荣,临安人口多达一百余万,漕运也可谓盛极一时。
运河渡口每日里有上百艘官船私船进出,往来贯通了大江南北。
“这位客官,可是要坐船吗?”一个船家看到有人来到渡口,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如今已经是薄暮时分了,他这三天还没开张过,此刻只盼能拉到一个肥些的生意,也好填了这些天的亏空。
然而抬头一看,却是一怔:来到码头上的居然是两个女子。当先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白衣,眼角有一滴盈盈的坠泪痣。另一位年纪略小,做丫鬟装束,伶俐活泼,手里捧着一个包袱,跟在主人后面。
当先女子还没有开口,后面的丫鬟便抢先道:“船家,我们要包这条船。”
“包船?”船家倒是一怔,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来人,“就姑娘两个人?”
丫鬟点了点头:“就我们两个!怎么,不做女人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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