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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入不得正殿,在外头等得焦急。
毕长史与他是老熟人,请他去抱厦喝盏茶解解暑,姜瑾婉谢。他心头合计,公子入殿是为了确认公主是否喝下那药,察蛛丝观马迹,再与殿下略套几句话,不管能不能确认,也该快出来了。
他紧张公子的身体,只有立在门口等着才安心。
不想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却等来里头人递话,说大长公主正与梅大人下棋子儿呢,还请再等等。
姜瑾闻言迷茫,不是查事来的么,怎么忽然下起棋了?
殿内。
宣明珠方才半开玩笑地说要赏他。
明知自己得到答案后便该离去,梅长生却鬼使神差当真讨了个赏,请与殿下对弈一盘。
下棋花费的时间可以很长久。
他像一个偷窃上瘾的贼,想着,面对面瞧她,总比梦里清楚些。
宣明珠闻言起先愣了一下。
她自己的金口玉言不好反口,应下后,提出一个要求,“既要对弈,梅卿不许让子,也不许故意错棋,叫本宫看看,你我的棋技究竟相差多少。”
这句话源之有据,她的棋技,是成亲后梅鹤庭教的。
每次让五子,中盘又许她悔棋五子,再磨着他放些水,便可满打满算将三百六十子通通落满棋枰,挥霍掉一整个时辰的光阴。
那是她在郎君最忙碌的时候,依旧能找到的能瓜分他大段时间的理由。
大约觉得弈棋是件正经事吧,所以梅鹤庭从未推脱过此事,有时还宁愿延宕些处理公务的功夫,寻出空来,耐心地教她棋理棋路。
她本不爱下棋,如是再三,习惯亦成了自然。因为觉得纵横交错的棋子上仿佛有他留下的温度。
往事如水过境,思之无痕。
水漆沉香木的棋枰摆了上来。
梅长生虚挨在宣明珠对面的椅沿上,凉沁的玉棋子在指间,像握着一滴不知该如何留住的泪。他看着那张明媚而鲜活的面容对他轻轻一笑,比出一根手指再次强调:
“说好了,不许让棋。”
她的笑,动静无邪思,眼中不含从前的温柔,也无刚休离时的冷漠。
当真只是将他当做了棋友。
她的执着与放下,一向比男儿爽利。
梅长生感到心口的刺痛,笑着说好。
在公主府的时节,每次宣明珠抱着棋盒子来找自己,他便知这位娇娇殿下是想和他呆在一起了,便尽量空出时间教她下棋。
多让一子,便能多与她厮磨一时,下棋为四艺之一,便也不算他纵溺温柔乡里。
这样的隐密心思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借由她指尖玉软的温度,一声声敲在枰间。
今日她不许让了。
那会很快结束。
莲花香插中燃了盘沉水,除了清脆落子声,静谧的大殿一时不闻其余。
二人开官各落小飞星,宣明珠忽道,“长生,其实你不必内疚。”
梅长生落子的手一颤。
他抬起头,宣明珠如翦秋水的双眸正恳切地瞧着他,“我知晓,你心思太重,至今也许仍觉对我负有一种责任。其实大可不必,有件事我也是近来才想明白的,当年榜下选婿,我对你执着,只是为了同父皇较真赌气罢,说到底,也并非非你不可。”
在梅长生沉默时,宣明珠又突地变颜勾唇,狡黠地晃晃手中棋子,“攻心为上,兵不厌诈!接下来梅卿可得小心了。”
梅长生掌不住向左欹了下身子,生生笑出一声。
妙,当年他教的棋道,如今她都用还在他身上。青出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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