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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一步不准离开
李炎赶来时,陈玉山的尸身已被审刑司抬走,只剩满身血污的韩棋呆呆坐在原地。
“棋儿——”李炎蹲下想拉他起来,手才碰到他胳膊,他便倒抽一口气直往后躲,看起来恐惧至极。
“别怕,有朕在,不会有人伤害……”话未说完,却见韩棋瞪着惊恐的泪眼,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李炎这才意识到,他害怕的就是自己。
“你怀疑是朕害他?”
李炎摇头鼻孔出气道,“朕要杀他,不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何必用这污糟法子,闹这么大阵仗、搅得人心惶惶?”
自然是为灭口,韩棋心道,老皇帝说玉玺交由左峻带出宫,而玉玺最终却落在陈玉山手里,可见左峻之死与陈玉山脱不了干系;给老皇帝下药的时机,也是陈玉山设计好了、专等着李炎来。如今李炎如愿荣登大宝,怕日后陈玉山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抖露出来,便在他正春风得意、毫无防备之时下此毒手,永绝后患。
韩棋眼前全是陈玉山五官汩汩往外冒血的恐怖画面,好半天才抖抖索索念叨了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李炎听了这话,气得“嗐”了一声,背着手疾走一圈,又来到他面前:“陈玉山为朕做事不假,可既然他是朕的人,朕为何要自断臂膀?朕总不能自个儿动手给他下毒吧,为除掉他,势必又得换一批人用;照你所说,事成之后这一批人又需要灭口,还得再找下一批走狗。灭来灭去,无穷无尽,这大明宫里头的人,迟早都得被朕杀光了?荒不荒唐?”
韩棋惊魂未定,哪听得进去,仍只哆嗦着说:“圣人杀了我吧,杀了我,永绝后患。”
“朕杀你作甚?!”
李炎重重甩袖,冲到外间将一名审刑司提刑官揪了进来,“毒从何来,你说!”
提刑官垂头禀报:“圣人明鉴。毒在砂锅里,粥碗、筷头及手巾上亦有少许。银针试之乌黑,毒性剧烈,投毒之时当在一个时辰之内。”
“一个时辰之内,是灶上煮粥时便下了毒?”
李炎追问。
“圣人英明。鹤毒色红、味苦,若下在煮成之粥食中,一口便可尝出。此粥以红枣入味,正是为遮掩毒物性状。”
韩棋闻言悚然抬头,倏地打了个冷战。
陈玉山早起必先饮茶,而后才用早饭,内侍省无人不知。若只为杀他一人,大可把毒下在茶中,能遮掩苦味不说,点茶最后一道是用清水洗杯,毒物当场便被冲走,神不知鬼不觉,不比下在餐食中高明?
下毒之人为何大费周章、从膳房下手?可见这人想杀的并非只是陈玉山,还有在此留宿的韩棋!凶手料想晨起后陈玉山必定邀韩棋一同用餐,在粥中下毒,可一箭双雕,将两人一并杀死。
如此看来,的确不是李炎指使。韩棋回过神来,李炎若想杀他二人,只需夺宫当日在紫宸殿治他们照料老皇帝不力之罪,当场一刀斩了他们,任谁也说不出一句是非,何必拖到今日动手?
这大明宫里,还有谁想置他们于死地?如今他两个是新君面前的红人,阉人们唯恐巴结侍奉不及,冒此风险害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韩棋眼珠颤动,努力在眼前挥之不去的可怖画面中搜寻有用的记忆。
“啊!”
他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仇不息!”
又问李炎:“圣人将那仇老妖怪如何处置?”
李炎道:“承天门前,宫中禁军将祸乱朝纲的罪魁、阉狗之首领仇不息献出,朕打马从他身上踏过,他应当早没命了。”
“应当?”
韩棋惊道,“圣人不曾亲眼见他伏法?”
李炎转眼思索片刻,吩咐道:“来人,传朕口谕,令独孤将军将仇不息拿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速去!”
韩棋忖道,仇老妖怪得势横行几十年,仇党人数众多,在宫中、朝中盘根错节,岂是那么容易清除的?他的徒子徒孙自然见不得陈玉山与韩棋好,一心为他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怪自己疏忽大意,光顾着应付李炎,竟全忘了这一桩。
他正欲开口向李炎说明,却见赵安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倒:“禀圣人,御膳房灶上阉人上吊死了一个!”
李炎冲审刑司那人咬牙怒道:“三日之内,不将幕后主使交出,朕活剐了你喂狗!”
韩棋看着赵安躬身往外退的瑟缩模样,心中暗想,这姓赵的也颇有嫌疑。他在陈玉山手下挨打挨骂、苦熬了好几年,如今陈玉山上位,却只派给他个吃力不讨好的司务监管事,仍旧整日在御膳房、浣衣局奔忙,累死累活却无实权,换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你随朕回长生殿。”
李炎神情严肃,不容分说,“往后你跟在朕左右,一步不准离开,可记住了?”
韩棋只觉四下里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暗暗盯着自己,惊恐中只得连连点头。李炎冲他伸手,他慌忙将沾染了血污的手往身上蹭,却被李炎一把拽住手腕拉了起来。
回到长生殿,韩棋叫人打来水,伺候李炎洗手净面、更换朝服。李炎瞅着他仍在微微颤抖的潮湿睫毛,语半含酸道:“朕不知你同陈玉山还挺有交情。”
韩棋想起进宫以来陈玉山待他委实不错,除了最初打了他一巴掌,此后便再没叫他吃过亏、受过苦,反倒处处护着他、为他出头;仇不息那老狐狸不可能没怀疑过他的来历,却未能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还不知陈玉山暗中帮他挡过多少次刀;这一回也是,若非陈玉山不忍叫他早起,他原本也是要吃那一碗粥的。然而他却没能给予丝毫回报,陈玉山想要的,他给不了,如今更永远失去了投桃报李的机会。
那时陈玉山将他随手转送的香包揣进怀里,一向阴鹫狠厉的眼里竟闪过一丝天真的希望,韩棋想起来便觉心痛,禁不住抖着下嘴唇儿落下泪来。
韩棋手持拂尘跟在李炎身后,顺着大明宫中轴线洁白的汉白玉大道,往太极殿急行。到正殿屏风后时,他才将将止住眼泪。李炎回头瞪他一眼,冲前头探探下巴。
韩棋这才意识到,如今陈玉山死了,轮到他了。他深深吸一口气,放声叫道:“圣人驾到,跪——”却被自己陌生的尖细嗓音,吓得瞠目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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