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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ldo;还急着回去娶媳妇儿么？&rdo;她趴在他耳边，戏谑地问。

&ldo;总有一天，我带你走。&rdo;这允诺让他浑身直冒冷汗，可是他觉得他别无选择。

&ldo;又说傻话？能走到哪里去？&rdo;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发丛，&ldo;我们走了，谁照顾夫人？这个家怎么办？&rdo;

&ldo;我不管。&rdo;他有些恼火。

&ldo;好了。&rdo;她的眼神像是纵容着一个耍赖的孩子，&ldo;只要你愿意，咱们永远这样‐‐没人会发现，即使发现了也没人敢说出去。直到你倦了，想去真的娶媳妇儿了为止。我可不是老夫人，若我立定了心思要干什么，我便能打包票让任何人都不敢来为难你。&rdo;

他的脑袋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那样一凛，但他不动声色道：&ldo;老夫人怎么了？&rdo;

&ldo;当年老爷一回家来，头一个便想收拾老夫人和账房先生啊。&rdo;她躺倒在他怀里，&ldo;是我跪在地下上求老爷，千万不能闹开来不然对谁都不好看‐‐他才答应我只想个法子让账房先生出去。于是只好赖到账目亏空上头了‐‐本以为，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那账房先生是个性子烈的，受不了自己一辈子背个闹亏空的污名儿，就投了井。葬了账房先生那日，老爷拿着把匕首到老夫人房里，要老夫人自己断一根手指，立誓以后清白做人‐‐刀落下去，没落在老夫人指头上，劈进了那张紫檀木的八仙桌里，然后老夫人便嘴角泛着白沫昏过去了。老爷自己也没料到，那以后，老夫人便开始病了。&rdo;

她住了口，端详他道：&ldo;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放心‐‐有我在，没人有这个胆子。&rdo;

原先苦苦求问而不得线索的事情，原来答案一直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的仇有命运替他报了，可是他必须要做跟账房先生一样的事情。原本已经式微的暴怒就在此刻吞没了他，他辗转反侧到天亮，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如今已经在他胸口处牢牢生了根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要毁掉这个家，让他们最恐惧的事情发生，砸碎他们最在意最珍视的东西。然后，让他们自己砸碎自己。

（03）

进门的时候，蕙娘笑道：&ldo;真不知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竟也好久没来夫人这里坐坐。&rdo;令秧坐正了身子，有些费力地转动着腕子上的玉镯：&ldo;你日理万机，我想叫你来的时候都得顾及着，我们这起整日吃闲饭的也别太不知趣，耽误了你给府里赚银子的大事情那可就罪过了。&rdo;说得身边丫鬟们都笑了。蕙娘一边示意紫藤将手里的捧盒放下，一边道：&ldo;如今夫人取笑我的功夫倒是真的见长了。这是前儿三姑娘打发人带来的，新鲜的莲子菱角糕，他们府里做这个倒还真有一套，夫人也尝尝。&rdo;令秧连忙道：&ldo;真难为三姑娘想着。你看，你隔三差五地总带些新鲜物儿给我，弄得我想和你说话儿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打发人去请，怕你疑心是我屋里没东西吃呢。&rdo;蕙娘笑着掩住了嘴角，又道：&ldo;对了，我刚收到谢先生的信，他叫我替他谢谢夫人，帮他家的夫人抄佛经，还说下次抄了佛经一并交给我，跟着我的书信一道带过他们府上去就完了。&rdo;令秧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ldo;好，你下次再带信的时候，打发个小丫鬟来我这里拿便是。我不过也是为了多练练字儿。&rdo;她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到底是谢先生，&ldo;抄经&rdo;是多好的由头，这样便能把自己的信也夹进去‐‐如此简单，偏偏她费了多少周章也想不到这一层，真是人笨万事难。

她自嘲着，脸上的笑意益发跳脱地迸出来，柔声道：&ldo;谢先生最近也不说上咱们家来看看。&rdo;&ldo;罢呦。&rdo;蕙娘挥挥手，皱眉啐道，&ldo;他哪儿还有心记得咱们，他忙得魂儿都被勾去了。夫人整日跟川儿媳妇待在一处，没听说么？怕是有近两个月的工夫，他都住在&lso;海棠院&rso;里‐‐最近那里新红起来的一个姑娘叫什么&lso;沈清玥&rso;的，把他弄得五迷三道浑忘了自己姓什么，咱们川少爷想去跟先生说话，只怕都要寻到清玥姑娘房里去才见得着人‐‐夫人说说，这成什么话？谢家老太爷去年归西了之后，更是没人镇得住他谢舜珲了，我都替他家的夫人发愁呢。&rdo;令秧吃了一惊：&ldo;真没听过，兰馨跟我从来就不说这些男人们的事儿。&rdo;随后她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几个丫鬟，道，&ldo;你们都出去吧，这话可不是你们能听的。&rdo;紫藤和小如对视一眼，出门的时候小如终于忍不住，掩住了翘起的嘴角‐‐她们倒也都知道，夫人在这类事情上，规矩是最多的。

四下无人了，蕙娘的声音反倒压低了些：&ldo;川儿媳妇怕是也没跟夫人提过，我听说咱们川少爷也是越来越熟悉那种地方了。要说那&lso;海棠院&rso;真的嚣张，如今人家都说，十个打马从八角牌楼底下过的正经官人，倒有八个是往海棠院里去的。哎。&rdo;蕙娘长叹一声，&ldo;我也担心着我那个不成器的姑爷，也不知道三丫头能不能学得伶俐些，把他拴在家里。不然若真的被那起娼妇迷得乱了心性，可就不好办了。&rdo;&ldo;这话，我也不好直接跟他说。&rdo;令秧为难地托住了腮，&ldo;我倒觉得川少爷也不过是去看看，图个新鲜，横竖你交代账房，不许他从家里支银子不就完了。&rdo;&ldo;我何尝没想到这个。&rdo;蕙娘苦笑道，&ldo;我就怕家里支不出来银子，他到九叔那里去支‐‐九叔向来是个不在乎小钱的，多为他做几次东便什么都有了。看来我还是得打发侯武去九叔面前通个气儿，侯武也是个男人，这话还好说一些。&rdo;

既然已经提到了侯武，令秧便顺势道：&ldo;我还正想要跟你商量这个呢，按说，侯武如今在咱们家里担着最重要的位子，咱们也该给他娶个亲，不如就在家里的丫鬟中间选个不错的，往后，侯武跟他媳妇儿就是名正言顺的新管家和管家娘子，他便也能安心在咱们家里待下去，你看如何？&rdo;蕙娘心里重重地一颤，脸上却波澜不惊：&ldo;夫人说得是，我不是没有问过侯武，不过好像他自己对娶亲这回事并不十分热心，我也就罢了。&rdo;令秧笑了：&ldo;他要是太热心了岂不是遭人笑话？咱们做了主给他选个好的，他哪有不依的道理？&rdo;蕙娘也笑道：&ldo;若说家里的丫鬟，到年纪的倒也有两个，只是嫁了侯武就等于要从此帮着管家，我怕一时服不了众，又生出事端来。&rdo;&ldo;别人难服众，&rdo;令秧胸有成竹地笑道，&ldo;你的紫藤还不行么？她年纪也大了，咱们不好耽搁人家‐‐况且，她嫁了侯武，等于你的左膀右臂成了夫妻，谁还敢说什么不成？紫藤是在咱们家长大的，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她，如此一来她是真能跟你待一辈子了，多好。&rdo;蕙娘不作声，也没有注意到令秧脸上掠过的一点黯然。沉吟片刻，只好说：&ldo;夫人的主意好是好，可我想回去先问问紫藤的意思，若她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她。这孩子同我，毕竟跟别的丫鬟有分别。不过话既说到了这里，夫人就没想过小如么？我若是让紫藤嫁给侯武，众人还不更得说我在府里一手遮天了？不如把小如配给侯武，这样夫人的人成了新的管家娘子，不更是没人敢说什么。&rdo;令秧皱了皱眉，仓促地挥挥手道：&ldo;小如不成，一来年纪还小，二来性子太不沉稳，真扶到那个位子上去了只怕遭人笑话。还是你的紫藤大方懂事‐‐况且。&rdo;令秧笑了，&ldo;你就当是心疼我行不行，连翘才走了没两年，我又得从头调教一个人，累死我。&rdo;言毕，二人不约而同地端起面前的茶盅，似乎突然没有话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