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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夜断想录（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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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夜断想录

无我即无诗

因为是我在写诗，所以诗中一定要有我——有我的生活，有我的经厉，有我的影子，更主要的是有我的情感，有我的精灵！

因为所有的我都不是从翻砂厂的—模子里铸出来的，因此，所有的我都各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爱憎——诗中怎么能没有我呢？

但，老一辈的诗人常常告诫我们：要敢于找到我，要善于发现我。

我，不就是我吗？又何必去找？

就我自己的教训而言，至少在初学写作时，是经常忘记我的——在这里，对于诗人来说，这一种“忘我”可是十分有害的，当然更不能提倡！

提笔就海阔天空地写，开头就是两个“啊”，激烈的言词也不少，再加上满篇的惊叹号，又分行排列着，而且能押上韵，这就很象诗了——其实不是诗。

好高鹜远是初学写作者的通病，决不想去写身边的、自己的、熟悉的生活，而宁可写那些远在天涯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我，没有我的独特的感受，怎么能让别人激动？

我一直怀着崇敬的心情，一想起初学写作时，上海《青年报》一个编辑对我的批评。那时，我还在杭州当兵，写了一首题为“青纱帐”的诗——其实，我并没有见过青纱帐。编辑看了我的诗以后，批评说：你并没有见过青纱帐，凭着没有依据的空想去写诗，是不会成功的。

后来，我就写一个兵的生活，写兵歌，写“欢迎新战友，见面先握手，送你一手茧，子弹穿不透。”报纸的编辑便写信鼓励道：祝贺你发现了“我”，只有写自己的生活，才能写出诗来。

现在，我也当编辑了，便用这些从老师那里学到的话，告诉我的青年朋友：写你自己体会最多的感受，写你自己感触最深的生活，写你自己时常跳跃的形象，写你自己终于认定的真理。写你，写你的母亲，写你的儿女，写你自己从事的工作，写你的故乡，写你的童年，由此发彼，写你周围的人们，写你脚下的泥土……

无我即无诗！

把我放在人民中

我是—个人。

我是生活在世界上的。

这个世界上有为我所爱的人，也有为我所憎的人，有黄种人，有白种人，有黑种人，有说着各种语膏的人，有从事各种工作的人。

整个人类是互相联系着的——虽然有时也无情地打仗——打仗也是有联系的证明。

如果我离开了一切，不需要一切，那就不可能存在。

我是社会的一员，社会的神经从四面八方通向我，刺激我。

谁都是如此，诗人并不例外。

“我的诗就是表现自我”——有人这样说。

有自我是对的，“就是自我”就错了。

好象大海是由无数滴水珠组成，而其中一滴却偏偏要离开大海说：“我就是我”，而终究在沙滩上干涸一样；我是离不开生我养我的人民，也离不开与人民为敌的敌人的！

正因为这样，才有爱憎——而且爱得深，恨得准。

爱与憎的交织，如同阴电和阳电的碰撞一样，会出现火花，会发生闪光，会有轰然的雷鸣。

诗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能无视人间？

诗人也不是一切先知的天使，怎么能不要人民？

“我是煤，我要燃烧！”——这里的“我”，是何等突出。但，诗人是为了照亮黑夜而要燃烧的，也为了将更多的光和热给人民。

“大堰河——我的保姆”，这个题目就出现了“我”，诗中也有不少的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结尾是：“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的，你的儿子，我敬你，爱你！”显而易见，这里用鲜明的笔触写了我——但，又不尽是我，诗人写出了“我”和大堰河的血肉关系，写出了对普通人民的爱，对剥削阶级的恨，这首诗的最感人处也就在这里。

假若我和人民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假若我对人民的意愿了解越来越多，假若我与人民的感情就象水乳般交融，假若我真正知道人民的爱与憎，那么，我的诗才能与人民相通，才能与人民共存。

这是一切成功的秘诀，也是一切失败的关键。

杜甫写了那么多的好诗，有口皆碑的千古名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