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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弯腰撕下一角衣衫,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替他蒙上眼睛。“我打架的样子粗鲁得很,你还是莫看的好。”宁望舒轻声道。她深知南宫若虚心脉极弱,若是受了刺激恐怕会发病,待会打斗定然凶险非常,她不愿他担惊受怕。南宫若虚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用意,他并没有拿下衣襟,任由一片淡绿笼罩住自己。他既无法帮她,那么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去影响她。她往前缓缓踏了两步,也许是由于地上落叶的关系,她的脚步声听起来比平常要重一些。骤然,一个如金石相击迸裂的声音,刺得人耳膜阵阵发疼,是刀出鞘的声音!一把如新月般美丽的弯刀,刀身晶莹如雪,通体流动着月华般迫人光芒,几乎令人无法正视。出鞘声犹在林间回响,那一瞬,连蒙面人也为之一惧,但稍纵即逝。少女持刀护于胸前,静静站立着,并不急于出招,显得很沉得住气,与那夜仓惶接招、最后跳入水中潜走的人几乎判若两人。蒙面人微晃,欺身攻上,刀锋凌厉,直奔她门面而去。宁望舒向后仰头,避开这一击,同时弯刀于胸前画了一道亮弧,逼得他退开。短刀变招奇快,随即直劈下来,竟是要断她的右臂。宁望舒反手一钩,弯刀倒转回来,将短刀卡在圆弧之中,手腕一沉,将刀用力压下。蒙面人腾空跃起,左手使分筋错骨手,欲拿她肩膀。宁望舒肩膀微侧,往旁挪开,他方勉力抽刀而出。只是这样一下,蒙面人心中微微吃惊:亏得她是名女子,若是男人,或是内力再深几分,方才那下,非迫得自己短刀脱手不可。自己倒是小识她了。那弯刀容不得他片刻喘息,雪光般的亮弧在空中一划,削向他的脖子。短刀一格,催上内力,将它震开……两人皆用刀,宁望舒所使用弯刀鬼魅般灵动,蒙面人短刀则迅疾刚猛,各有所长,然宁望舒所使刀法古怪,那把弯刀亦非凡品,所以虽然她内力修为不及蒙面人,一时间却也不至于落了下风。两人均以快打快,不过一会功夫,已拆了五六十招。宁望舒虽然觉气喘,仍握紧刀柄,目光中毫无退缩之意,忽听有人轻轻吟唱道: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正是茶楼之上那姑娘所唱之曲。两人均微怔,趁着错身分开的空档循声望去:唱曲的人竟是南宫若虚。他虽被蒙了眼睛,目不能视,却席地坐于树下,曼声吟唱,颇为自在的模样。这曲缠绵委婉,本是女声所唱,听他悠悠唱来,添了几分男子追忆的怅然,倒是分外好听。蒙面人刀势不缓,口中冷笑道:“你这朋友倒有趣,你在这拼命,他还有心思唱小曲。”“他知道我喜欢听,自然唱给我听!”宁望舒声音微喘,言语间却毫不相让,“你倒是想,哪有人唱给你听。”说到“听”字陡然加重语气,原本劈向他腰间的弯刀忽变招向面门直划而上,这一变招奇快,且反手为之,古怪之极,饶得是他闪得快,蒙面青巾却仍被刀尖钩住,飘落而下。此人正是王仁湘。宁望舒见他面容,毫不吃惊,也不吭声,刀光一闪,揉身而上,两人复斗不休。歌声清冽,仍是吴语,苍凉惆怅,犹自在他们周身萦绕:常记相逄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宁望舒反正听不懂,受这歌声影响并不大。王仁湘则不然,今日席间听到这曲,令他想起因病亡故的妻子,不禁凄然。此间又闻,歌声更添孤寂,倒象是专门为他唱的一般。王仁湘虽全力专注于刀势之上,却无法将这歌声摒于脑后。他的刀势本走刚猛一路,受这歌声影响,心中大为柔软,招式之间自然大打折扣。他这一分神,宁望舒立时松了口气。她的伤腿并未完全复原,一番恶斗下来,隐隐作痛,已然吃不住劲。不过一会,王仁湘骤然觉出不对劲,怒道:“闭嘴,别再唱了。”宁望舒咯咯一笑:“他唱他的,与你何干。你若不想听,把耳朵堵上便是。”王仁湘不与她斗嘴,接连挥出几刀,逼她退开,眼中掠过寒光,砍下数段枝叶,劲力一催,残枝碎叶挟着风声朝南宫若虚袭去……宁望舒一惊,飞身扑上,弯刀飞旋,挡下大部分枝叶,却仍有零星残叶漏过。待她回首望去,南宫若虚脸上已被飞叶划过,一道血痕赫然在目,血滴犹在渗出,触目惊心的鲜红,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你……”宁望舒大怒,凌空跃起,刀光凌厉,夺人双目,挟风雷之势,分取王仁湘膻中、天突、鸠尾三处大穴。她这下攻势甚猛,王仁湘被她逼得连退几步……不远处传来马蹄纷踏声,一人长啸而至,掌力生风,“呼、呼”几掌,即格开二人。“丫头!怎么会打起来了!”来人正是韩彰。他正好与宋掌柜同行,见这里有人打斗,偏生他又是个最好事的,过来一看,不想却是宁望舒和王仁湘。宁望舒停了手,顾不上答话,奔到南宫若虚身边,伸手解下他的遮眼布,看他身上并无别处受伤,方放下心来。这时马车上另外下来一人,才往这看了一眼,显是受了惊吓,脚步踉跄直奔向南宫若虚,颤声呼道:“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南宫若虚不看面前的宋掌柜,只望向宁望舒,见她也安然无恙才道:“我没事。”“大少爷,您脸上……”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脸颊生疼的地方,指腹上赫然一抹鲜血,他淡淡扫了一眼,道:“不要紧,只是划破了。”王仁湘望向宋掌柜,语气奇异:“你方才称他大少爷?林少爷不是说他是南宫家的远房亲戚吗?”“不瞒王兄,这位正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宋掌柜见南宫若虚受伤,也顾不上许多,直说了出来,“你们有什么误会吗?”王仁湘不答,却作了一个令众人吃惊的举动——他翻身拜倒在南宫若虚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王某不识恩公,出手冒犯,实在惭愧。”说毕,短刀一横,竟在自己右脸颊上也拉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淌,面貌甚是狰狞。这一生变,不仅宁望舒吓一跳,连南宫若虚也是目瞪口呆。宋掌柜忙向南宫若虚解释道:“大少爷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前的那株天山雪莲便是用来救了他的命。”“哦。”南宫若虚仿佛记起,点点头道:“你也不必这般。只需放过宁姑娘,便当是还恩了。”“恩公这么说,我本不该拒绝,只是祖上遗命不能违,此番虽可饶过,但若宁姑娘再犯……”“祖上遗命?”王仁湘点头,道:“此间不便,明日我会登门赔罪,自会向恩公解释清楚。”说罢,收刀入鞘,向众人拱拱手,转身便走了。一旁的韩彰看了半日热闹,仍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回事啊?”宁望舒扶起南宫若虚,抬眼见他脸上血迹犹存,不由得难过自责道:“都是我大意了,平白地让你挨了一下……万一、万一破了相怎么办才好?”“我这般模样,多一道少一道,又有什么打紧的。”他不在意地淡淡笑道,“方才王教头在自己脸上划的那下,可重得多了。”“你……”宁望舒气恼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微垂下头,忽又想起什么,噗哧一笑。南宫若虚不解,见她笑生双厣,汗湿的几缕头发贴在眼角眉梢,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开:“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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