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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韩出得牢笼后,并未即刻逃走,只偷摸着藏在城里。直到后来打听到自己的死讯报上去了,这才拜别母亲和娘子,和墩儿进京来了。
方犁恰好前儿才接到伍全的信,忙把自己在清水镇置庄园的事告诉了他。据伍全说,地已经托人买了,园子修整起来却要花些时日。方犁便让郭韩在京里多住几天,等那边修好了再过去。郭韩本就有意在京城逛逛,见他色色想得周到细致,也自感动,道:“回头我还是去外头客栈住着,四处看一回就走。你虽一片盛情,府上来往的人却多,若走漏消息,连累了你就不好了。”
方犁道:“我城外还有一个小庄子,平日只有几个老仆照看房子。明儿你过去住,我只说是颖阳过来的亲戚,有谁知道?客栈里去不得,南来北往的人多,万一碰上打常平来的人了呢?”
郭韩听他说得有理,这才点头应了。两人正在吃酒,忽然外头人报平虏侯来了。方犁猛然一惊,自己竟将这一茬给忘了。以贺言春的性子无事尚且要搅三分,若听说郭韩住进来了,岂有不闹的?为今之计,却要先瞒一回再说。
他忙朝胡安使眼色,胡安便请郭韩去别院歇息。郭韩听说来了外客,自然要避一避,忙起身随胡安往外走。两人才从回廊处转过弯,要打边门出去,就见外头已经进来了几个人,为首那人身形高大、英气逼人,远远看着,眉眼似乎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郭韩正在思量,却见那人忽然回头看过来,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郭韩心里一惊,忙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跟着胡安出去了。
且说贺言春看着郭韩背影停了片刻,扭头进了屋,就见房中小厮正收拾酒菜,便道:“来了客?”
方犁笑道:“你来了?哪有什么客,是墩儿从常平回来了,我留他吃了杯酒才出去了,你没碰上他?”
贺言春瞥了一眼身后侍从,摇头解斗蓬,道:“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像是胡伯和他往外走了。”
方犁接过他身上斗蓬搭在架上,道:“你从哪里来?吃过没有?我让胡伯端饭来你吃。”
贺言春不答,只把侍从打发走了,这才坐到席上伸个懒腰,道:“吃过了来的。今儿跟他们打了场马球,好久没打了,这肩上有些疼,你来帮我按一按。”
方犁忙跪坐到他身后,一边在他肩上拿捏,一边笑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叫你打马球,再不喊累的。如今也养得娇贵了。”
贺言春笑了笑,道:“太子和谡儿也去了,我好歹也是个长辈,总要陪他们尽兴。……是了,墩儿一个人从常平回来的?那边事情已经了了?”
方犁便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笑道:“听墩儿说,事情已是办好了。阿兄如今也救出来了。再托人给他上个假户籍,日后便能在别处安居乐业了。……多亏你的计策好,实在是高明得紧!”
贺言春不语,半晌才转头瞟一眼方犁,道:“好什么好!引狼入室了还叫好?”
方犁一怔,登时知道事情败露了,停了手爬到贺言春身边坐着,悻悻地道:“你都看见了?那还巴巴地来问我?”
贺言春打从看见郭韩起就憋着气,憋半天了,听了这话一挑眉,道:“我问两句使不得了?我就想看你是不是又要瞒我!”
方犁好气又好笑,推他一把道:“我总不是怕告诉了你,你那小心眼儿里装不下,回头又气着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你说你现在还拿出来赌气,有意思么?”
贺言春心头越发不快,道:“哦,他一来,你就嫌我心眼儿小了?姓郭的是什么好人?你救他脱了难,他不找个地方安生呆着去,却非得进京到你身边来,这是什么道理?偏你还肯护着他!”
方犁抚额叹气道:“天爷!我护他什么了?他如今落了难,我收留他几日,难道也使不得?”
贺言春嚷嚷道:“使不得!就他那天生的轻佻劲儿,我看着就犯恶心,若让他再成天在你身边瞎转悠,还不定生出什么坏水来!我不管,反正你即刻将他谴走!这屋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道:“……不对!都让你气糊涂了!我的地方,我凭什么走?赶紧叫他滚蛋……”
方犁见他越说越气,十分头大,索性一语不发地将他扑倒,一低头一张口,就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含住了。贺言春没说完的话嘎然而止,也顾不得气恼了,被他亲了一会儿,心里痒起来,扯着人就要往榻上去。
方犁一边亲他,一边含含糊糊道:“不许再闹脾气了,不然我也要生气了!”
贺言春一面扯他衣服,一面有点委屈地道:“我闹什么了?是你怪我心眼儿小!……你还为了他骗我!真是说起来我就恨得牙痒……”
说着埋头在方犁肩上咬了一口,方犁疼得长长抽了口凉气。贺言春不由又后悔,忙朝咬的地方亲了好几下,道:“以后还为了他骗我么?”
方犁无奈道:“什么时候骗你了?你迟来一步,我就打发他往庄子上去住了。你非要胡搅蛮缠……”
贺言春听说要打发他走,这才放心少许,转念想到郭韩要去自己亲手打理的庄子上住,复又愤然。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只得由他去了。想了想,又撒娇卖痴地道:“那你不许背着我偷偷去看他!”
方犁躺在榻上,叹气道:“我就算去看他,不过两人说说话儿,又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被你说得如做贼一般?你信不过他,总该信我罢?”
听口气这是真的恼了。贺言春扑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好大一会儿才闷闷地道:“那年你跟他一道儿品茶,聊得心花怒放的,我都记着呢。我常想,若不是……若不是他昏了头要对你用强,你俩这么投契,说不定你后来就许他了呢……”
方犁惊呆了,道:“放屁!我什么时候心花怒放了?若不是有求于他,上赶着要去巴结,你当我愿意跟他说话?还亏得你记恨了这么多年!你这脑子里整天瞎琢磨什么?我可真想扒开看看……”
说到后来,不由咬牙切齿朝他额头上戳了几指头。贺言春低头任他戳,半晌才幽幽道:“我又不会煮茶,棋也下得不好,论起风雅来,可是比不过某些人。”
方犁恨道:“你跟人比什么风雅?一个军功在身的将军,又是御赐的侯爷,成天琢磨绣花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怎么还要跟人比煮茶?天天那么些军务,还不够你忙的,竟还把你闲成这样?”
说着发狠朝贺言春屁股上拍了两把,贺言春被他训得俯首帖耳,一声不敢吭。方犁等气略平了些,才又道:“你也晓得,我年幼时便失怙恃,虽有伯父堂兄,那些人你也见过,谁是好相与的?那年在常平,虽是为了生意才认的干娘,老人家却一直对我疼爱有加。这些年托人往京里捎过多少吃的用的,我虽不缺东西,却也贪恋这份温情。虽不能常在跟前孝敬,能为她解解烦忧,也是好的……”
贺言春听了,心里也酸涩起来,委委屈屈地搂着方犁道:“我不恼郭韩了,你别难过,好不好?以后你也拿我当亲人,我加倍对你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不跟你犟嘴了,好不好?”
方犁看看他,笑了起来,抚着他头发轻声道:“我说这番话,不过是叫你明白,我对郭大哥好,是看在干娘份上。我对你的一片心意,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贺言春惭愧道:“我明白的,我只是……看不得你对旁的人好。只盼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人,这样才好。……我心里眼里,也只有你一个!”
方犁把头抵在他颈窝里,低低笑道:“知道了,以后便只对你一个好!可别再胡乱吃醋了,小心人笑话。”
贺言春忙乖乖应了,两人搂着说了会儿话,不免要在被窝里做些不可告人的事体。贺言春为讨方犁欢心,越发处处体贴,方犁也一腔温情软意,都化在他身上。没多久,便都将之前的一点不快丢到爪哇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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