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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本想说句脏话,但毕竟自幼读书识仪,那个日字始终是说不出口。
她这话说的又老实本分,又荒唐可笑,许多人都轻声笑了起来。尤其魏氏,这个给如玉捅起事端又卖力替如玉骂人的,笑的声音最大。
陈贡气的面如酱猪肝,甩袖指着如玉骂道:“你是我陈家村的妇人,我叫你嫁谁你便得嫁谁。我再问你,嫁不嫁?”
一村的人哑雀般噤声,齐盯着如玉。就听外头一人说道:“陈氏族长!”
如玉听这声音字正腔圆温醇绵厚,除了张君再没别人,回头果真见张君自门外疾步走了进来,迎上陈贡便抱拳,将陈贡堵在门上。
陈贡满脸已经堆起了笑,方才还挺的老高的肚子此时也缩了回去,下垂的眼皮笑起褶子能夹色苍蝇。连连笑道:“竟是里正大人来了,稀客稀客!”
如玉觉得张君当有两张脸。面对着她的时候,讨草纸讨浴缶的时候,端地像只没人要的小狗儿一样。可是面对着本村的这些男子们时,他却自有一种能震慑全场的气势,锋眉下一双厉目,此时冷冷扫过族长陈贡,收了手擦过陈贡的肩直接进了院子,几步上了台阶,双目缓缓自这一院子看热闹的,吵架的男男女女身上打量过,才道:“本朝对于寡妇再嫁,有明律:其一、丈夫外出三年无音讯者,其妇即可到县衙报备,而后自行改嫁。其二、丈夫新死者,自夫亡之日起,百日之后才可重谈嫁娶之事。其三就是,为族中宗妇者,永不能再嫁。”
陈氏族长,本官说的可对?”
陈贡两手圈着个肥肥的肚子,连忙点头:“里正大人说的极对,极对!”
张君几步下了台阶,一步步走到陈贡对面,他本瘦而修挺的个子,一件松绿的锦袍,与面前那穿黑绸衣矮矮胖胖的老族长,犹如枯木对着新枝,此时一字一句,语气极其严厉:“身为一族之长,您的族规难道能大于国法?于一个寡妇丈夫新死二七之日,就要强行逼她再嫁?”
如玉听了这话,虽知张君是替自己说话,可也替他担心不已。要知道,他在此间做个里正,天高皇帝远,也不知道要做多少日子,那怕是朝廷的官儿,强龙也不能压陈贡这条地头蛇的。他敢如此当着一村人的面给陈贡没脸,只怕以陈贡那小心眼儿,将来也要找他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莫急莫急,肉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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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
陈贡叫这年轻人立逼着,叫人捧高惯了当惯大老爷的,此时当然也下不来脸。可是大将军的弟弟,去年殿试的探花郎,永国公府的二公子,有这样的身份,这份气他陈贡不受也得受,不但要受,还要受的如沐春风。
既有个当官的哥哥,陈贡自己也做着生意,自然他也有两张脸。此时陈贡立即便换了另一张,随即又是抱拳又是点头如捣蒜,边笑边道:“大人说的没错,确定是老夫算错了日子,这嫁娶的事情,带是等陈安实百日祭期一过,咱们再商谈。”
既然有天之骄子的身份,张君来此也许不过就是逛一回而已,陈贡此时服软,说话时也替自己留了余地,不过是把日子往后推了推而已。
圆姐儿一直猴在如玉身后,此时悄悄凑到如玉身后,贴在她耳朵上说道:“里正大人真厉害,连族长都敢得罪,嫂子你瞧,他还是个愿意给咱们妇人作主的好官儿了。”
连族长大老爷都敢惹,而族长大老爷叫他一顿严辞居然还能笑的如沐春风。二妮和三妮儿两个拿着张君的帕子,也学人捂着唇,凑到了如玉身边。
张君眼扫到如玉这里的时候,眉锋明显的抽了一下。或者他自己也在吃惊,帕子怎么会到二房两个姑娘手里吧。而且,她们拿那帕子,捂着嘴儿了。
来时阵势如山,去时灰头土脸,陈贡带着村西头的男子们一溜烟儿走了。如玉今日搬动了一房的人来替自己吵架,此时她是主人,大家替她撑了场子,她自然也要招呼大家吃顿饭的。她清了清嗓音凑到婆婆耳边高声喊道:“娘,你把咱家的凳子都拿出来,请大伯二伯们坐着,我到山窖里取菜去,取了来给大家做饭吃。”
陈传此时已经率着众人往外走了,冯氏死按着如玉道:“你也累了一天,再不必做我们的饭,只把你该管的饭管好即可。”
如玉已经挎起篮子往外跑着:“那怎么行,大伯,你们立等着,我去取菜来做饭。”
她进山窖取了挂在顶上还包着厚厚一层霜的冬瓜下来,又包了一把老葱装进篮子,四处寻看了一圈儿,再抱了一只老南瓜,已经到了春天,这山窖里所剩的东西也就不多了。她站在窖口回头看了半天,又放下篮子,搬开一个大架子,掀开后面一层皮帘子露出半人高的小洞来,她再往里走,进去不一会儿再出来,手中却是抱着个大西瓜。
她抱着这西瓜才将篮子挎到胳膊肘儿上起身,迎头便见张君走了进来。两人在门上碰住,张君道:“他们都走了,我见你跑的快,特来告诉你一声儿。”
如玉仍还抱着那西瓜,张君也盯着那西瓜。三月里各样菜蔬才种成苗秧子,西瓜都还未到种的时候,要收也得等到六月以后。而这苦寒的北地,以如玉家的家境,若要说能有人快马从海南给她送个当季的西瓜来,那个人就只能是沈归。
张君此时越发觉得沈归与如玉之间当有说不清的联系,却于这心思简单,成日只知家里家外闷都干活儿的小妇人身上套不出一句话来。他不动声色接过那西瓜,轻轻掂了掂道:“好东西!”
如玉绕过张君,回头答道:“这地方原有个山洞,放了东西长时间不腐的。我来了之后,因是冬天,农村里除了菹菜面就是菹菜面,我不习惯吃那东西整日的上火,我公公便凿出这山窖来储菜。
这瓜还是去年的,如今就只剩得一个,既我今日拿出来了,大家分切着吃了它。”
既然她说是去年的,那应当就是去年的。他转身跟着如玉一起出了门,走到她家后院门上时,才将那瓜递给了如玉:“我今夜在沈大娘家用饭,你将我们俩人的饭都端来即可。我今日饿坏了,要两碗饭,菜也要多,一定记得。”
前几天他搬到了沈归老娘那里住,却仍还是在如玉家吃饭,今天却是头一回,他指名要在沈归老娘家吃饭。他帮了如玉的大忙,这话便说的理直气壮。
如玉想都没想便点头:“好!”
回到家里,她一刀劈开那瓜分成四瓣,递了一半个魏氏道:“这还是去年的瓜,因放在山窖里还新鲜着,二娘带回去与妹妹们分着吃,润润喉。”
三月里的西瓜自然少见。魏氏也馋的什么一样。她回到自已家,到厨房寻出个干净的瓷碟子来,将那小半拉瓜装了,又要出门。陈金一瘸一歪赶出来追着问道:“你不在这家里吃饭,又要跑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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