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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凤姐的判词里说她&ldo;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rdo;然而细想起来，凤姐其实并不是很懂得算计，非但算不出天威难犯，命运多舛，且也没算到人心叵测，功高盖主。也就难怪她会死于非命了。

2从凤姐生日看死兆

《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共正面详细描写了四次大生日：宝钗、熙凤、宝玉、贾母。

而每次生日，都有许多谶言预兆式的情节发生：

在宝钗的十五岁生日宴上，宝玉第一次听曲文而悟禅机，暗示了他出家的宿命;

怡红院群芳开夜宴为宝玉祝寿，众人占花名游戏，更是典型的谶语;

贾母的八十寿宴是书中最后一次生日，在热闹繁华的表面下，&ldo;悲凉之雾，遍布华林&rdo;，连精明能干的凤姐也力绌图穷，显露出江淹才尽之象。

那么，作者花费了大量笔墨，写了第四十三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iddot;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和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iddot;喜出望外平儿理妆》整整两回的凤姐生日宴，又向我们透露出了一些什么样的信息与暗示呢?

首先，是凤姐和尤氏两人对话中的玄机。

贾母做主，让众人学小家子凑分子，为凤姐办生日，又将这事交给尤氏办，&ldo;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rdo;尤氏往凤姐房中商议，打趣说：&ldo;你瞧他兴的这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rdo;

这句&ldo;太满了就泼出来了&rdo;，正与此前秦可卿向凤姐报梦时所说的&ldo;月满则亏，水满则溢&rdo;同一意思，而可卿，又正是尤氏的儿媳妇。焉知这不是作者借尤氏之口第二次泄露天机呢?

次日尤氏与凤姐算账时，见短了凤姐答应替出的李纨一份，嘲骂道：&ldo;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rdo;庚辰本在此双行夹批：&ldo;此言不假，伏下后文短命。尤氏亦能干事矣，惜不能劝夫治家，惜哉痛哉!&rdo;明言这一句是谶语。

待到席上，尤氏与凤姐敬酒时，又调笑说：&ldo;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盅罢。&rdo;脂砚又有夹批说：&ldo;闲闲一语伏下后文，令人可伤，所谓&lso;盛筵难再&rso;。&rdo;

‐‐又是&ldo;太满了就泼出来了&rdo;，又是&ldo;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rdo;，又是&ldo;盛筵难再&rdo;，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贾府的好日子就要过去了，而这衰风，将从尤氏和凤姐这两个宁荣府的内当家开始吹起。

可卿判词中原有&ldo;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rdo;的句子，而宁府长孙媳秦可卿之死，乃是由凤姐操办;尤氏之妹尤二姐之死，又由凤姐一手造成;这两件宁国府的&ldo;造衅&rdo;一旦闹腾出来，凤姐都绝对难辞干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书中才要借尤氏之口一再向凤姐提出警告吧?

凤姐生日宴上还有一个不和谐音来自宝玉。

此日贾府华筵，宝玉却往水仙庵祭金钏，回来又遇见玉钏&ldo;独坐在廊檐下垂泪&rdo;，偏于繁花闹管中写出一片凄凉来。

直至平儿理妆的事出来，作者方揭出谜底：&ldo;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rdo;

原来凤姐竟同跳井的金钏同一天生日，这意味着什么呢?除去两人都是&ldo;金派&rdo;人物外，她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难道，只是通过《男祭》这出戏，来影射后来的贾琏祭尤二?

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被凤姐撞破，大闹了一场后，次日贾母出面调停，命贾琏与凤姐赔罪。

&ldo;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rdo;

脂砚特地在&ldo;黄黄脸儿&rdo;后面批了一句：&ldo;大妙大奇之文，此一句便伏下病根了，草草看去便可惜了作者行文苦心。&rdo;

张爱玲的生前好友宋淇非但没有&ldo;草草看去&rdo;，还写过一篇题为《王熙凤的不治之症》的文章，一一结算出书中描写熙凤之病共有&ldo;伏线四次，正面详细描写两次，正面交代两次，因病不能参加贾敬丧事、中秋赏月各一次;借贾蓉之口、平儿和鸳鸯之口、宝玉和凤姐之口共三次。各种写法间隔使用，不露痕迹，使人读来不嫌其烦，可见作者用心之深，功力之厚。&rdo;

文章中伏线如此之多，铺垫如此之隆，看来凤姐是难逃&ldo;夭逝&rdo;的宿命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iddot;风雨夕闷制风雨词》中，又借赖嬷嬷之口补出一件小事‐‐

（赖嬷嬷）方起身要走，因看见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来，因说道：&ldo;可是还有一句话问奶奶，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rdo;凤姐儿听了，笑道：&ldo;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rdo;赖大家的只得答应着。

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赖嬷嬷忙道：&ldo;什么事，说给我评评。&rdo;凤姐儿道：&ldo;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这样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不撵了作什么!&rdo;赖嬷嬷笑道：&ldo;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rdo;凤姐儿听说，便向赖大家的说道：&ldo;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rdo;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

自有了&ldo;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rdo;这句话，我们都知道，&ldo;馒头&rdo;在书中的意味非同寻常。宝玉说过：&ldo;怪道我们家庙说是&lso;铁槛寺&rso;呢。&rdo;

只怕还要再补一句：&ldo;怪道&lso;水月庵&rso;又被叫做&lso;馒头庵&rso;呢。&rdo;

固然，书中对&ldo;馒头庵&rdo;的解释是&ldo;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rdo;，然而这只是在瞒人，其真实含义无非是再次提醒关于&ldo;铁门槛&rdo;与&ldo;土馒头&rdo;的佛偈。

那么，周瑞家的儿子在凤姐生日里&ldo;撒了一院子馒头&rdo;，意味着什么呢?

这就要重点讨论周瑞这一家子人了。

《金陵十二钗》的册子中关于王熙凤&ldo;一从二令三人木&rdo;的判词，始终是红学课题上的一道不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