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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昨日夜里,丰州下了一场雪,今夜便格外寒凉。暗牢建在封闭的地下,只有头上一扇窄小的天窗通往外界。
&esp;&esp;沉朝颜跟着霍起行下阶梯的时候,被牢里那股霉臭夹杂的血腥气冲得干呕了两声,勉强拿了块湿巾捂鼻,才算稳住了胃腹的翻涌。
&esp;&esp;暗牢里寂静得出奇,空阔的脚步在一间铁制的栅栏外停下了。头顶火把絮絮地烧着,透过火光,沉朝颜看见角落里那个蓬头垢面、发髻凌乱的人。他被一条铁链锁住了四肢,褴褛的衣衫上沾满血迹,想是已经经历了一番拷问。
&esp;&esp;听见外面的动静,陆衡也没有动作,仍是背靠墙壁坐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抬头扫了眼沉朝颜,轻呲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esp;&esp;帝王绿的翡翠,哪能是寻常人能拥有的。当初那么一小块平安扣都废了陆衡九牛二虎之力,沉朝颜倘若真有那样一只镯子,要么是假的,她有意诓骗陆夫人;要么是真的,但其主人却不知这东西于寻常人来说,有钱都购不到。
&esp;&esp;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一件事,陆衡已经被盯上了。
&esp;&esp;故而他将计就计,临阵摆他们一局,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可惜跑得过初一,终究是挨不过十五,成王败寇,陆衡认了。
&esp;&esp;他哂了一声,无所谓道:“我听说霍将军派人将私田里那些佃户都带出来了?”
&esp;&esp;霍起面无表情地看他,没有说话。
&esp;&esp;陆衡撇嘴笑到,“那不就得了?又是贩私,又是私种火麻,证据你们都有了,我横竖都是一个死,你们还想怎么?”言讫,他叹气摇了摇头,阂目又靠回了暗牢的墙壁。
&esp;&esp;周遭安静了一瞬,直到几声铜锁的碰撞响起,陆衡怔忡地睁眼,见沉朝颜竟命人打开牢门,站到了他的面前。
&esp;&esp;她生得明艳,轮廓也是少见的深邃分明,如今被身后火光勾勒,无端就多出几分上位者的威压,光是这么不言不语地看着他,陆衡竟觉出几分心惊。他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寸,强作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esp;&esp;“陆司马,”沉朝颜淡声开了口,“我奉皇命前来查案,要的是真相,并非公报私仇。贩私、私田种植若为真,你的罪名自有叁司来断,我亦无权干涉。陆司马可以不为自己想,可你的家人呢?据我所知,陆夫人……”
&esp;&esp;“少拿我夫人唬我!”一直淡定的人倏地有了脾气,他怒目看向沉朝颜,笑到,“我夫人对我的事从头到尾毫不知情,无论是贩私亦或火麻,所得财务皆已孝敬朝廷里那些贪得无厌的朝官,从未经过她手。怎么?方才还说奉皇命秉公办案,如今倒是会用妇孺之命逼人就范了?”
&esp;&esp;陆衡情绪激动,沉朝颜几次都没能打断他,直到身后响起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陆衡回头,看见捂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夫人。
&esp;&esp;“你怎么……”陆衡当即愣住,直到陆夫人呜呜咽咽地走近了,他才恼火到,“不是让你带着金银细软先走了吗?你!你又回来做什么?!糊涂!”
&esp;&esp;陆夫人不说话,只拽着陆衡的袖角一直哭。陆衡终是狠不下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将人搂进怀里,沉默地替她擦着眼泪。
&esp;&esp;他转头睨向霍起,愤然道:“我夫人不过后宅之妇,对我所犯之事未曾参与,也毫不知情,你堂堂四品宣威将军,竟连女人都不放过……”
&esp;&esp;“你说错了陆大人,”沉朝颜淡淡地开了口,纠正道:“陆夫人是自己半途折返,怪不得霍将军胡乱攀扯。”
&esp;&esp;陆衡怔忡,半晌才堪堪从沉朝颜的话语中回神,哽咽着唤了一句,“窈娘……”
&esp;&esp;沉朝颜继续道:“陆大人所知道的那些事,其实无论开不开口,但凡你落网的消息一传出去,曾经与你有过生意或是金钱往来的官员怕是都会人人自危。到时候无论你是不是守口如瓶,他们都不会放过陆夫人。”
&esp;&esp;陆衡没有再说话,他沉默地安抚着怀里的女人,良久,才终于显出了一丝动摇。
&esp;&esp;“可倘若我将贩私的名单交出来,他们……”陆衡一顿,苦涩道:“他们只怕会……”
&esp;&esp;“这一点请陆司马放心,”沉朝颜道:“倘若陆司马能戴罪立功,本郡主向陆司马承诺,定竭尽全力护得夫人和她腹中孩儿的安全。”
&esp;&esp;陆衡随意应了两句,片刻才怔愣地转过头,错愕地问沉朝颜到,“你……方才说什么?”
&esp;&esp;沉朝颜沉默地看了陆夫人一眼,陆夫人靠在陆衡怀中,并未反驳。
&esp;&esp;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砸的陆衡一愣,他转头攫住陆夫人的目光,且惊且喜地追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esp;&esp;陆夫人拭去脸上泪痕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便总觉得疲乏,你我分道后不久,许是忧思过重,途经邻县的时候,我便觉身子不利索。起先还想着是心腹邪气,让嬷嬷去县里寻了个大夫过来,才发现已经有快两月的身孕了。”
&esp;&esp;“所以你才回来的?”陆衡问。
&esp;&esp;陆夫人点点头,道:“我想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我、我还想你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esp;&esp;话至此,陆衡已是涕泗滂沱。他又哭又笑地捧起陆夫人的脸,只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窈娘……对不起,这辈子跟了我,让你委屈了。”
&esp;&esp;陆夫人不说话,只埋头在陆衡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sp;&esp;沉朝颜和霍起对视一眼,颇为默契地暂且回避了。两人行出暗牢的隔间,在入口处坐着发呆。
&esp;&esp;不一会儿,稳定好情绪的陆夫人抹着眼泪出来,见到沉朝颜也全没了往日的傲气,俯身就要对她跪下,被沉朝颜给制止了。
&esp;&esp;她抽抽噎噎地说了些讨好的话,无非不过是想替陆衡求情。可陆衡的案子牵扯甚广,法不容情,沉朝颜没办法让步,最后还是霍起请人来将陆夫人带走了。
&esp;&esp;沉朝颜看着陆夫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对着霍起叹出口气来。两人相顾无言,矮身再次进入了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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