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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点头。
他垂着眸,瞳膜发干,钝涩地掂了掂双拳。
与外表截然相反,他本质上是个习惯于隐忍的人,脱去沉默安静的外衣,性格其实相当柔软。即使再温懦乖顺,他也有愤怒与悲伤、焦躁和苦痛的知觉,通常这些都来源于他背后那个家庭,来源于那一份洗刷不去的罪恶血缘。负面情绪与压力累加堆攒,再通过极端暴力的手段宣泄出来,如此周而复始,仿佛一种器质性的体内循环。
他长期靠这样的方式维持平衡。
自打刘易斯关闭了酒吧里的比赛,他心头就拉起一根韧线,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绷紧。
上次菲恩说到宣泄,朱诺就想起了这里。尽管不确定能否成功地使他平静松弛,至少也算聊胜于无。
当初刚搬到凤凰城,前几周她来的比较频繁。独自一个人躺在擂台上,放空一个下午,蜷缩着闷头睡觉。这里象征着她之前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灰色的、不透光的。她惧怕外面明亮的环境,本能地躲避街头向她打招呼、笑容灿烂的人们,只能在这儿寻找舒适。
后来她适应了普通人的生活,琐屑烦扰接踵而至,又有责任压上肩头,就渐渐地很少过来了。
朱诺打了一拳,就停下来活动胳膊。室内静得出奇,风雨和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真沉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只把沙袋推得倾斜了很小的一度,只好停下来自言自语。
突如其来的,背后嘭嘭响动,震感传入空气,连浮尘都在抖颤。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来的沉重低哑,带着骇人的爆发力,直接砸击进心底。
他在几步开外的位置,肩膀一下下摇晃。外套扔在脚边,他身上只有一件半湿的薄衬衣,布料贴着背脊,透出肌肉紧绷的线条。
朱诺忽然得到一种想倾诉的念头,清理一下喉咙说:“很久以前……”
话刚出口,他蓦地停下来,急喘带潮,侧耳听她讲话。
手腕细微哆嗦,不知道是由于力道过猛,还是由于激烈的情绪在喷薄抒发。
随着他停手,响声一并停歇了。偌大的空场里,呼吸都有回音。
灯下的灰尘凝滞不动,那双灰眼穿过尘幕望过来,她倏然便有点慌,摸不透缘由的慌。
朱诺说:“你继续,不用停。”
菲恩嗯了一声,抬了抬手臂,接着动作。出拳极不连贯,力道浮躁,像是在忍着热。
不规律的响声中,她往下说,发音越拉越长。
“很久以前,有次街头比赛遇上警察,我在这里躲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就总爱到这儿坐坐。”
朱诺扶住一个沙袋,解闷似的轻轻往上扣打。内里的填充物已经漏光了,被她一碰就空瘪下去,皮质表壳形成一个廓形的凹坑。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慢慢来得少了。”
她出了一口气。
“遇见你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她说。
这句话的语气,跟前面几句又略有不同。
菲恩察觉到了这种不同。
再次收敛心神,他拨开面前的沙袋,沉沉注视着她。胸口一起一伏,呼哧呼哧喘着气,跟风灌进树林一样声音。
抽吸声听起来比半小时前轻松了一些,没准儿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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