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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温简赶到的时候,正与那游医碰了个面。
温简进到后院,外头的伙计不敢阻拦,虽然是阮红娇的闺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却在进去之后,看到阮红娇的丫鬟绿儿正在和游医说话。
那温简见了游医一愣。
绿儿见了他也是一愣,然后便福了福身,含泪道:“五爷,这位是冯大夫,是他救了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此番受了大苦。”
温简与冯大夫四目相对,只见这名冯大夫生的十分不俗,但见他五官清俊,一双细目狭长,瞳孔呈现金琥珀色,身材欣瘦,穿一袭青衣葛袍,这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却满头白发,发间又夹杂着些许淡黄色,整个人肤色若雪,白得跟一张纸似的,显得十分妖异。这人亏是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若是有人在晚上见了,怕是会当做游魂野鬼也可能。
温简见他这幅模样,心下明白,此人必然是自幼患了“羊白头”,“羊白头”也叫“白化病”、“雪肤症”,患病之人毛发全白,肤色若雪,眼呈珀色或红色,形容似鬼如魅,此乃先天疾病,无药可医,有些偏僻蛮荒之地的无知村民不明真相,以为患了“羊白头”是孩子是被山精鬼怪转世,不敢养育便背到深山里丢掉,温简当然知道这只是某种疾病,这种疾病不是什么险症,只是生得与众不同一些,不易长寿罢了。
听闻是这人救了阮红娇,温简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冯大夫相救,在下乃是太平镇捕头温简,乃是娇娘之义兄。”
冯大夫颔首答道:“救死扶伤乃行医之人本分,冯惜月不敢居功。”
此人虽然形容特异,温简一时也顾不上他,对他点了点头,转而问绿儿道:“你家娘子现在如何,可能见人?”他找了她许久,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是想见她一见,问问详情,方才能安心。
绿儿抬头见温简满面憔悴,也黑瘦了许多,可想而知也是为自家娘子的缘故,便没有拒绝,就着手上的帕子拭了拭泪,道:“我家娘子受了许多伤,性命倒也不妨碍,只是未免太过可怜,她现在正在里间安置,容奴婢去看看娘子醒来没有。”说罢留下冯大夫的温简二人去了里间。
阮红娇的闺房不大,不过外间一室,里间一室,温简和冯大夫所处便是外间,外面说话的声音里头就能听见,绿儿说去看阮红娇醒来没有,实际上是给她尽可能的穿戴整齐一点,以免见客不雅。
温简见绿儿进去了,走到里间的门口,将头避开,面对一侧的墙壁,道:“若娇娘醒着,也不要折腾她,我只隔着屏风问几句话就好。”
里面的阮红娇果真醒着,对绿儿点点头,绿儿就将床边的屏风摆正,然后引温简进来,温简也就当真隔着屏风和她说话。
温简隔着纱屏,朦朦胧胧的见到一个影子,他费尽心力的想要将她救回来,可这会儿见到了她,却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憋在了喉管,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才道:“……你还好么?
里面的人也半天不说话,而后突然传出幽幽一叹,沙哑着声音道:“……还好,叫五哥担心了,奴家……惶恐。”
温简和阮红娇仅仅隔着一扇纱屏,可是一问一答,又感觉隔着千山万水,而不久之前,阮红娇被缚于树下,温简心甘情愿的饮下毒液,那时他们遥遥相望,相隔七八丈之遥,却好像比现在更近一些。
这种迥然不同的感觉,若非当事之人,实不能体会其中滋味。
温简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是盯着纱屏发怔,而他的身后,那名自称冯惜月的游医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进来,一时看着他,一时又看着屏风上面朦胧的身影,嘴角冷冷的笑了笑,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你先安心养着,伤你的贼人在逃,我必将之绳之以法,给你一个交代。”温简说着,起身告退。
纱屏另一边,白晚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的听着温简离去的脚步,也没有再说话了。
温简出了里间,冯惜月仍站在外面,温简便对他道:“冯大夫请借一步说话,温某还有些案情想要求教。”
冯惜月微微一笑,与他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娇娘的伤势到底如何,还烦请冯大夫告之。”温简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不是询问案情么?果然还是最关心这个么?冯惜月想了想,道:“阮娘子之前落入贼人手中,我见到她时,她因遍体鳞伤以致失血过多而昏迷,性命垂危……”
温简听到“遍体鳞伤”四字时顿了一顿,也没多做表示就接着往前走。
遍体鳞伤这个词十分微妙,一个男大夫在野外遇到一个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女子,要如何为她止血,救她活命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温简下意识的举动落在冯惜月的眼里,他眼波一转,道:“唯有先行止血,方能得救,医者父母心,那般情况下,若是因顾及世俗眼光而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性命香消玉殒,实有违冯某的行医之道,不知温大人是否能体谅,若是因此介怀,冯某孑然一身,愿意……”
冯惜月的一番话,即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又已经明示了,如果温简介意此事,他愿意娶阮红娇以全她的名声。按照道理,温简是阮红娇的义兄,故而冯惜月对他这么说,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必。”温简转身阻止冯惜月说下去,他道:“医者父母心,冯大夫只是为了救人,自然不必为世俗所累,只是娇娘乃是一个丧夫之人,又经历了这些劫难,势必再经不起任何流言蜚语。”
眼前的人来路不明,模样怪异,不说温简不能做这个主,就算能做主又岂会把阮红娇嫁给他,他只希望冯惜月守口如瓶,少些市井传闻流传出来即可。
“那是自然。”冯惜月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称是,然后接着道:“万幸的是阮娘子所受的都还只是外伤,可能这两日还会有些低热,但与性命无妨,按时吃汤药,再多吃一些补气补血的食材,好好调养着总会好起来,若是配合用冯某调制的药膏来用,身上的疤痕也会淡许多,只是这断去的骨肉势必是无法再生,阮娘子还这么年轻,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可惜了……
这样说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温简心里有了底,便向冯惜月抱拳拱手,又谢了一次:“如此,多谢冯先生了。”
冯惜月还礼。
之前温简以大夫相称,现在改称先生,口气里多了几份尊重,他又道:“敢为冯先生,衙门是否有来人录供?”
人是今早送回的,而衙门里的捕快都跟着温简出去找人了,故而还没有人来录供,于是温简走到后院,找了一个伙计,借来笔墨纸砚,就在厅堂里录起口供来,横竖全味居关门歇业,厅堂里也无人打扰。
冯惜月便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到太平镇的原因,还有遇到阮红娇的过程一一道出,温简写下,完毕之后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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