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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气泡第121章 神奇的小镇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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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克图，不大点儿，东西沟，上下坎儿。”

陈刚京吃饱了，也冲完了澡，感觉神清气爽的，在路口和几个老头聊了起来，得知陈刚京是来自一百多公里外的小城，几个大爷也都表示知道那里。

这些老人当年基本上都是跟随家人闯关东过来的，当时有的才几岁就跟着家里父母过来了，有的则是就在当地出生的。这些大爷们说当时镇上还住着一些俄罗斯人，当地人称“老毛子”。“老毛子”们从中东铁路修好之后逐渐定居在这里。他们小时候和俄罗斯小孩一起玩耍，学会了一些俄语，如今七十多年过去，却也还能念叨念叨。

那时的博克图处于日本鬼子的伪满洲国管辖，镇上剧场、大那个烟（鸦那个片）馆儿、du场、ji院应有尽有，山顶上干了大半年活儿的伐木工人，常常将那几个辛苦钱儿都挥霍在这里。老人当年读的是伪满洲国的小学，于是又学了日语，日本鬼子经常挎着大洋刀，穿着大马靴来学校讲话。镇里还有苏裔小学和日裔小学，供居住在本地的俄罗斯小孩和日本小孩上学。过了两年，日本鬼子战败，苏联的大车大炮开进博克图，驱着耷拉脑袋的日本鬼子列着队去缴枪。“老毛子”们沿街扔着饼干和糖果庆祝胜利，引得小孩子们一路喊着“乌拉乌拉”（万岁）追着他们的坦克跑，他们偶尔去找“老毛子”要大列巴吃，那时候的大列巴是黑麦的，还酸得掉牙。

后来，中苏关系变得紧张了。所有的“老毛子”都被撵回苏联去了。镇里留下一座“老毛子”聚居区，至今还被称作“毛屯”，还留下几十栋大大小小的“老毛子大房子”，现在已经是正经的百年老房了，由于缺乏保护，歪歪斜斜的有几座，倒了的也有。旅行攻略上，都把它们叫做“木刻楞”。因为博克图守着大兴安岭东麓，是一座要塞小镇。1969年，解放军组建一只部队（沈阳军区守备五师）进驻到这里，守卫着边防安全。同年，博克图镇被规划到龙江省管辖，直至1979年，又重新划归内蒙古这个大家庭。

大爷们说他们年轻时，山上什么都有。住在房子里能听到狼在不远的山林间嗷嗷叫唤；一窝窝的野猪在田间地头儿拱来拱去；犴达罕（驼鹿）卡在了猎人挖的洞里，四五个人都抬不出来；经常有傻狍子支棱着耳朵，一听见声响一晃眼儿的工夫就“兹喽”窜到了山顶。姥姥那时候经常去山上采蓝莓，卖给酒厂用来酿酒。还采蘑菇，采榛子，采木耳，采金莲花，采黄芪，在院子里铺成一片晾晒。管制枪支之前，每家每户都有杆子猎枪，大人们为了给孩子解馋上山打过野鸭子。“博克图”在蒙语里即使“有鹿的地方”。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博克图已经拥有了N家电影院（铁路俱乐部、地方工程队电影院、下坎运输队电影院、师部电影院、15团电影院、下坎文化宫等），还有了百货大楼（一百）、道北商店（二百）、海燕商场、三八商店这些极具年代感的shoppingmall，可谓繁盛一时。那时候人多房少，房价也“嗖嗖”上涨，那些“老毛子”大房子又重新住满了人，甚至几家几户合住在一栋房子里。地方、铁路、林业、部队各系统的学校、医院分部在小镇各处，但也往往都会人满为患，仅以铁路一中为例，初中一个年级就有十四个班，又另开辟出高中部，这样的盛景整整持续了二十余年。在改革开放波澜壮阔开疆拓土的同时，有人南下淘金，有人出国镀金，而小镇却在大兴安岭深处偏安一隅，自始至终“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着。

苏联解体，百万裁军。1989年守备五师撤师改旅，九十年代守备五旅撤销，只剩下部队留下的大院儿和西大营的岗楼。有些人就在那小四楼上住着，那些楼宇建在山顶高高的楼梯上，还是不禁让人仰望着。那些年，当地的林业公司每到正月十五会在大院儿广场上放烟花，感觉那时候去看的人很多，可能是全镇人最集中去的地方了。有些小孩子们就提溜着一个小灯笼，穿得圆滚滚的，藏在人堆儿里，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晚上冻得双脚发麻，但是兴奋得一张嘴“哔哩吧啦”说个不停。从家里走到师部大院，沿途有很多冰雕冰灯，大人小孩儿都喜欢在冰灯前面拍照留念。

大爷们的记忆里，一到春天，屋顶上的积雪融了，房檐下边滴了水，结成尖尖的冰溜子，小孩子总爱把冰溜子掰下来当剑使，不一会儿就冻得满手通红。清明节学校会组织去扫烈士墓，山顶的风凛冽无比，站一会儿就被冻得鼻涕直流。五月，山上的达达香花（杜鹃花）开了，就跑去山上摘花，漫山遍野的花开得山都红了。每年长叶子之前，树上会掉下来一串一串绿色的豆豆，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玩物之一。夏天去草堆儿里抓蚂蚱，挨个儿吹开路边的蒲公英，经常一抬头就能看见大大的彩虹。郊外的小溪，潺潺的流水汇入南大河，夏天在河里面捞鱼。

秋天老师带着去爬山，摘一堆水瓤儿的榛子回来自己砸开来吃，吃得津津有味儿。蘑菇、木耳种种，姥姥依旧每年都会去山上采，回来放在院子里晾晒，一股山野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冬天去结冰的河面上玩耍，躺在厚厚的雪地上打滚，站在天桥上看冒着热气轰隆隆开过去的火车，吃天桥下冻得结结实实的冰糖葫芦。

边上的一个大叔说：小学学校常常组织学生去俱乐部电影院看电影，看《***》，他那时当文艺委员的时候，还总带头让大家唱一首叫做《海鸥》的歌；大人偶尔也会带他去机务段的浴室洗澡，里面有个大池子，那是他接触的第一个“温水游泳池”；胡同两边的积雪，能一直堆半年不融化；铁路一中的大滑梯，当年总是谣传有人摔死过；一校校园里的丁香花、月亮门和大秋千，在那个大秋千上摔下来过好几回；路边刚刚打出来的爆米花总是热气腾腾，散发着米的香甜……

大爷们说：现在虽然镇里已衰败成村落。到处溜达溜达，在清光绪年代由沙俄建造、后来做过伪满时期日本鬼子的宪兵队的大石头房子前面蹲着拍几张照片。中东铁路的遗迹还有很多，大兴安岭螺旋展线山洞口的碉堡仍以古旧的样子站在那里。生锈的铁轨无处藏身，曾承受着滚滚历史的轰鸣与碾压，却又以不屈的姿态伸向未来……谈笑静默间，百年沧桑。

一位大爷还带着相册，陈刚京凑上前去观赏：

那些老照片，它们仿佛是平静诉说着过去。这条中东铁路与眼前的博克图小镇的屈辱兴衰。

上面有古旧的月台和俄籍员工

还有清末火车站一隅

火车站另一侧

机务段机车库和水塔

郊外延展的铁路

1903年镇内风貌

1935年博克图火车站

1935年的博克图

中东铁路兴安岭隧道

中东铁路螺旋展线及碉堡

和平的岁月，博克图小镇已从守边的军镇，萎缩成一个没有产业支撑、没有发展潜力的自然村镇，人口大量外流，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在夕阳中回望自己青春的岁月，固守着寡淡无味的日子。

人们偶尔还能想起它的，只剩下小镇的一种地方特色食品——博克图冻豆腐。由于这里地下水特殊的酸碱度，小镇出产的豆腐异常鲜嫩，特别是冷冻之后，配上五花肉、大白菜、粉条，久炖不碎，而又入口即化。

福祸相倚。正因为这里差不多三十年前放慢了发展的脚步，大量俄占、日占时期的建筑得以保全，没有被占地拆毁。它们沉淀的岁月，成为这里新的经济发展点，不久前，这里入选全国历史文化名镇，整个呼伦贝尔市仅此一处。

镇上的年轻人已极少。这座因历史原因繁荣起来的小镇，不知会不会终有一日重新湮没在这茫茫的大兴安岭。

天空蓝得很透彻，远处山间层层叠叠的绿色，雾色迷蒙，像油画一般。阳光赤裸裸地晒过来，让人难以躲藏。陈刚京心想，就让它优雅而自然地保持着这静谧的原貌，在时光里逐渐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