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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舟雪从冷宫离开,先回了不周山,轮回鉴里岁月一去半年,在不周山不过方寸光阴,在原地等着的萧烬见他归来,不禁开口问道:“怎样,可曾见到师姐了?”
“未曾,想是寻错了时间,只遇见了一个命途多舛的姑娘。”路舟雪摇头道。
“怎会如此,轮回鉴追踪的是神魂,照理说不该有错才对。”闻言,萧烬不禁感到意外,“不过也说不准,这东西原是在小翎手里,他用得太多,许是出了问题也未可知。”
“是么?”路舟雪一愣,随即想起冷宫里他时不时在宿倾身上感觉到的熟悉感,他甩了甩头,只当是错觉,倘若宿倾真是萧风灼,他不敢想,那个生辰失去了母亲的少年,该有多痛苦。
路舟雪正欲再次进入轮回鉴,出发前萧烬忽然出声阻拦道:“且慢。”
“怎么了?”路舟雪不由得疑惑侧眸。
“使用这东西是会损耗本源的。”萧烬指了指他手里的圆镜,解释道,“你应当有所察觉,如今你的境界比之先前,已然是跌了一截,若是寻到师姐,把你想知道的一次弄清楚了,免得白白浪费本源。”
“嗯,我明白。”路舟雪想起在人间时,萧月珩不过百年就变得形容枯槁的脸,联系萧烬说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再一次进入轮回鉴,不周山终年萦绕的法则金光渐渐远去,周围瞬时间暗下来,随后一点灯火由远及近地亮了起来,渐渐串连成一片灯火辉煌的人间集市,万家灯火摇曳,亭台楼阁里歌舞升平,长街上车马喧嚷地驶过,夹杂着行人交谈的话语声,最远处的楼阁上灯火最亮,屋檐上铺了琉璃瓦,那是皇城。
路舟雪猝不及防误入人间,还未曾弄清这是哪一处人间的哪一代朝堂,却先在灯火阑珊处瞧见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擦肩而过的行人面上都带着恶鬼面具,只有那个少年,手里提着宫灯,站在那里明眸皓齿。
衣衫是庭前月光一般的白,一层银白的罩衫落在外头,清风拂过衣袂,如同流云吹雪,比路舟雪这入世仙人还要清风朗月,少年就挺拔如松柏地站在河边,眉眼安静地凝视着人群。
倏尔,晚风吹起一页尚未燃尽的纸钱,在地上翻翻滚滚,最后落到了少年的脚边,他若有所感地低下头去,轻轻地捻起那半页冥钱,引了宫灯里的烛火重新点燃了,然后随手一丢,将燃着的纸钱丢下护城河。
少年走出阴影时,璀璨的灯火落到他的脸上,叫路舟雪得以看清他那双左右相异的眼睛——他的相貌同九仪的画像并不相似,更接近于萧风灼在不周山示人时的样貌,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容。
“萧风灼!”路舟雪隔着人群大声喊了这么一声,他的声音不小,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长街喧嚣,喊声并未引起旁人注目,只当是又一个玩得太入迷、同友人走散了的倒霉蛋。
少年应当是听见了路舟雪的喊声的,却并未做出回应,就好像不是在喊他一般,提着宫灯转身,竟是要走往下一处热闹的街口,路舟雪见状,也不顾什么仙君风骨了,挤开人群连忙跟了上去。
少年清隽的背影就在前头,路舟雪正要上前喊他,才刚伸出手去,却忽然意识到,这是少时的阿灼初次见他,他这张脸……路舟雪有些迟疑地摸上自己半张伤疤密布的脸,第一次因为容颜不美生出了胆怯。
出于见心上人而虔诚又紧张的心思,路舟雪动用灵力,到底是换上了萧月珩给他画的那张美人面,然后这才心思稍定地追上少年,轻轻地碰上后者提灯的手臂:“阿灼。”
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了手臂,少年一愣,下意识朝抓住他的人看去,一转眸,就望见了一张谪仙似的脸,肤白若雪,眉眼似是一汪潋滟秋水,胭脂般的唇角仿佛挟了春色。
不必说,这是一张美丽至极的脸,胜于这满皇都的所有美人,少年不自觉地想,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疏离地后退半步,动了动那双带着疑惑的眸子,谦和有礼地问道:“公子是在叫我么?”
不同于初见时的热切,少年的萧风灼冷淡疏离得出乎意料,路舟雪愣在了原地,他望着爱人那双看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睛,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来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相反,他不太会同人交往。
“……阿灼,你、你认得我吗?”萧风灼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反应,这件事打了路舟雪一个措手不及,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陷入头脑风暴,思绪纷乱,不知道该怎么起头,可缄默不语又总是不太好的,只得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应该认得你么?”少年叫路舟雪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无奈地笑了笑,却仍旧彬彬有礼地给后者找了台阶下,“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京城多王公子弟,公子许是认错了人——”
“没有认错,也不会认错。”听少年如此说,路舟雪笃定道,他看着少年在几步之外始终疏离的作态,竟是气笑了,都是坦诚相见过的关系了,干脆也不顾劳什子的君子之仪了,反正萧风灼也说好要嫁给他了。
这般想着,路舟雪也没再多做犹豫,干脆几步上前,张开怀抱紧紧拥住了少年,后者瞧着身量纤纤,实则个头委实不小,衣裳下头的肌肉更是暗藏着无尽的力量,已然初具男人的轮廓。
“我就是来找你的。”路舟雪抱着少年,却像是被拥在怀里一般,可是下一瞬,他就被少年轻轻地推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后者冷淡的话语:“可我不认识你,名字里也并没有‘灼’字,公子,自重。”
路舟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他指了指自己道:“你让我,自重?”
少年始终反应平淡,见路舟雪表现得如此震惊,还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在无声地问:“不是么?”
路舟雪:“……”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他刚苏醒时,萧风灼顶着“路萧萧”的身份同他死缠烂打的事儿了,直到这一刻,路舟雪才发觉,那家伙脸皮果真不是一般的厚,而现在,他显然要向对方学习了。
“我若是不呢?”路舟雪往前一步朝少年逼近,眼眸专注地盯着他,给人一种仿佛被深爱着的感觉,少年恍惚一瞬,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一点都想不到,眼前人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甚至甘愿放弃万年理想。
“你——”少年并不惧怕他,见他逼近也只是细微地拧起了眉,似乎感到有些棘手。
“我什么?”路舟雪问,想起萧风灼说过,他笑起来好看,便顺势笑起来,眉眼风流地瞧着少年,抬手又要去抓后者手臂,一块淡绿色的丝帕便从袖中掉了出来,上头的木棉花在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然后随丝帕一同被路舟雪重新收回了袖中。
“方才那是姑娘家绣的丝帕吧?”少年心神一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道,“公子既有姑娘芳心暗许,何故还来同在下纠缠不清呢?断袖之癖,可算不得什么风雅。”
“故有所赠之物,是为答谢师徒之谊,与男女之情无关。”路舟雪将宿倾送他的手帕小心收好,一面回应着少年的话,“断袖之癖是为世不容,可两情相悦,又有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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