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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三三

辛未圣驾南巡，西湖僧某迎于圣因寺。上以手抚其左腕，其僧，遂绣团龙于袈裟之左偏；客来相揖者，以右手答之，而左臂不动。杭堇浦嘲之云：&ldo;维摩经院境清嘉，依旧红尘送岁华。夸道赐衣曾借紫，竹边留客晒袈裟。&rdo;

三四

丙辰征士王藻，字载扬，吴江人，贩米为业。《偶题桃源图》云：&ldo;相看何物同尘世？只有秦时月在天。&rdo;以此受知于沈腧翁先生，四处揄扬，遂弃业读书。吴大宗伯荆山荐举鸿词科，廷试报罢，往来扬州，与诗人结社吟咏。貌琐瘦急遽，小声音，好蓄宋板书、青田石印章。有友借观，误堕地碎，载扬垂泣三日。其风趣如此。《读{梅村集》云：&ldo;百首淋浪长庆体，一生惭愧义熙民。&rdo;《剪梅》云：&ldo;大抵端相求入画，最难割爱似删诗。&rdo;

余少时过江西泸溪，舟中把书吟咏。岸上儿童指曰：&ldo;此学士船也。&rdo;余喜而成句，云：&ldo;衣冠僧识江南客，翰墨儿呼学士舟。&rdo;后三十年，读无锡顾公奎光《赴辰州》诗云：&ldo;村民久识泸溪令，笑指篷窗满几书。&rdo;两意相同，而俱成于泸溪，亦奇。顾咏《傀儡》云：&ldo;闲来惟挂壁，用我也登场。&rdo;《过沅江》云：&ldo;名场似弈无同局，吏道如诗有别才。&rdo;

三六

陈沧州先生守苏州，《重游虎丘》诗云：&ldo;雪艇松龛阅岁时，廿年踪迹鸟鱼知。春风再扫生公石，落照仍衔短薄祠。雨后万松全逻匝，云中双塔半迷离。夕佳亭上凭阑处，红叶空山绕梦思。&rdo;&ldo;尘鞅删余半晌闲，青鞋布袜也看山。离宫路出云霄上，法驾春留紫翠间。代谢已怜金气尽，再来偏笑石头顽。楝花风后游人歇，一任鸥盟数往还。&rdo;其时总督噶礼，以诗为诽谤，句句旁注，而劾奏之，摘印下狱。圣祖诏云：&ldo;诗人讽咏，各有寄托。岂可有意罗织，以入人罪？&rdo;命复其官。寻擢霸昌道。

三七

杭州赵钧台买妾苏州。有李姓女，貌佳而足欠裹。赵曰：&ldo;似此风姿，可惜土重。&rdo;土重者，杭州谚语：脚大也。媒妪曰：&ldo;李女能诗，可以面试。&rdo;赵欲戏之，即以《弓鞋》命题。女即书云：&ldo;三寸弓鞋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趺。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尸赵悚然而退。

三八

古闺秀能诗者多，何至今而杳然？余宰江宁时，有松江女张氏二人，寓居尼庵，自言文敏公族也。姊名宛玉，嫁淮北程家，与夫不协，私行脱逃。山阳令行文关提。余点解时，宛玉堂上献诗云：&ldo;五湖深处素馨花，误入淮西估客家。得遇江州白司马，敢将幽怨诉琵琶？&rdo;余疑倩人作，女请面试。予指庭前枯树为题，女曰：&ldo;明府既许婢子吟诗，诗人无跪礼；请假纸笔立吟，可乎？&rdo;余许之。乃倚几疾书曰：&ldo;独立空庭久，朝朝向太阳。何人能手植，移作后庭芳？&rdo;未几，山阳冯令来。予问：&ldo;张女事作何办？&rdo;曰：&ldo;此事不应断离。然才女嫁俗商不称，故释其背逃之罪，且放归矣。&rdo;问：&ldo;何以知其才？&rdo;曰：&ldo;渠献诗云：&lso;泣请神明宰，容奴返故乡。他时化蜀鸟，衔结到君旁。&rdo;冯故四川人也。

三九

雍正间，京师伶人刘三，色艺冠时，独与翰林李玉洲先生交好。苏州张少仪观察为诸生时，封公谪戍军台，徒步入都，为父赎罪。一时有三子之称，盖云公子、才子、孝子也。沿门托钵，尚缺五百余金。偶于先生席上言及此事，刘慨然曰；&ldo;此何难？公子有此孝心，我能相助。&rdo;遂遍告班中人云：&ldo;诸君助张，如助我也。&rdo;择日设席江南会馆，请诸豪贵来，已乃缠头而出。一座倾靡，掷金钱者如雨，果得五百余金。尽以与张，而封公之难遂解。余丙辰入都，在先生处见刘，则已老矣。但闻先生未第时甚贫，刘爱其才，以身事之。余疑而不信。偶过蕹发铺壁上，无名氏题云：&ldo;欲得刘三一片心，明珠十斛万黄金。一钱不费偏倾倒，妒杀江南李翰林。&rdo;方知果实事也。先生在吴门，《与朱约岑送采官北上》云：&ldo;莫惜当筵舞鬓斜，多情曾为损才华。玉郎此会成长别，飞尽江南陌上花。&rdo;朱和之，有&ldo;春灯红照一枝花&rdo;之句。朱为张匠门先生之故人，相见京师，年已八十，恶见发须之白，日日薤之，与翁霁堂同癖。

四o

乾隆己未，京师伶人许云亭名冠一时。群翰林慕之，纠金演剧。余虽年少，而敝车羸马，无足动许者。许流目送笑，若将昵焉。余心疑之，未敢问也。次日侵晨，竟叩门而至，情款绸缪。余喜过望，赠诗云：&ldo;笙清簧暖小排当，绝代飞琼最擅场。底事一泓秋水剪，曲终人反顾周郎？&rdo;

四一

李桂官与毕秋帆尚书交好。毕来第时，李服事最殷：病则称药量水，出则授辔随车。毕中庚辰进士，李为购素册界乌丝，劝习殿试卷子，果大魁天下。溧阳相公，康熙前庚辰进士也，重赴樱桃之宴，闻桂郎在坐，笑曰：&ldo;我揩老眼，要一见状元夫人。&rdo;其名重如此。戊子年，毕公官陕西。李将往访，路过金陵，年已三十，风韵犹存。余作长歌赠之，序其《劝毕公习字》云：&ldo;若教内助论勋伐，合使夫人让诰封。&rdo;

四二

今人论诗，动言贵厚而贱薄，此亦耳食之言。不知宜厚宜薄，惟以妙为主。以两物论，狐貉贵厚，鲛蛸贵薄。以一物论，刀背贵厚，刀锋贵薄。安见厚者定贵，薄者定贱耶？古人之诗，少陵似厚，太白似薄；义山似厚，飞卿似薄：俱为名家。犹之论交，谓深人难交，不知浅人亦正难交。

四三

庚寅元旦，皇上登保和殿受朝贺，望见远处有烟腾空而起，问大学士曰：&ldo;得毋民间有失火者乎？&rdo;首相舒文襄公奏曰：&ldo;似烟非烟。&rdo;诸公服其吐属典雅。古语：&ldo;似烟非烟，是谓庆云。&rdo;

四四

杭人土音，呼&ldo;朋&rdo;作&ldo;蓬&rdo;之本音，&ldo;崩&rdo;为&ldo;蓬&rdo;之阳音，皆&ldo;一东&rdo;韵也。韵书都收入&ldo;十丞&rdo;，则与&ldo;一东&rdo;远矣。然《左传》：&ldo;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rdo;《三国志》：&ldo;张昭作《陶谦哀词》曰：&lso;丧复失恃，民知困穷。曾不旬月，五郡溃崩。&rdo;&rso;是将&ldo;朋&rdo;、&ldo;崩&rdo;二字，俱押入&ldo;一东&rdo;也。

四五

彭城李涓，字蓉湄，以选拔入京师。一日，欲救某友之窘，卖所乘小驷赠之。赋诗云：&ldo;从此蹒跚懒行步，好花都让别人看。&rdo;亡何，不第而亡。人以为谶。蓉湄貌美。扬州绸铺女儿，有国色，好养鹦鹉，每早喂食。一日方提笼，而目有所睇，不觉笼落于地。旁人咸讶之，察所睇，则蓉湄方过其门故也。刘霞裳闻而赋诗云：&ldo;贪看野鸳鸯，忘堕手鹦鹉。可惜此时情，鹦鹉不能语。&rdo;

四六

陆陆堂、诸襄七、汪韩门三太史，经学渊深，而诗多涩闷，所谓学人之诗，读之令人不欢。或诵诸诗：&ldo;秋草驯龙种，春罗狎雉媒。&rdo;&ldo;九秋易洒登高泪，百战重经广武场。&rdo;差为可诵，他作不能称是。相传康熙间，京师三前辈主持风雅，士多趋其门。王阮亭多誉，汪钝翁多毁，刘公戬持平。方望溪先生以诗投汪，汪斥之。次以诗投王，王亦不誉。乃投刘，刘笑曰：&ldo;人各有性之所近，子以后专作文，不作诗可也。&rdo;方以故终身不作诗。近代深经学而能诗者，其郑玑尺、惠红豆、陈见复三先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