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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古之忠臣、孝子，皆情为之也。胡忠简公劾秦桧，流窜海南，临归时，恋恋于黎倩。此与苏子卿娶胡妇相类。盖一意孤行之士，细行不矜。孔子所谓&ldo;观过知仁&rdo;，正此类也。乃朱子讥之云：&ldo;十年浮海一身轻，归对黎涡恰有情。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rdo;高守村和云：&ldo;批鳞一疏死生轻，万死投荒尚有情。不学遁翁捧蓍草，甘心钳口自偷生。&rdo;

四二

闺秀能文，终竟出于大家。张侯家高太夫人著《红雪轩稿》，七古排律至数十首，盛矣哉！其本朝之曹大家乎？夫宗仁袭封靖逆侯，家资百万，以好客喜施，不二十年，费尽而薨。夫人暗埋三十万金于后园，交其儿谦，始能袭职：其识力如此。夫人名景芳，父琦，为浙闽总督。作女儿时，年十五，《晨妆》云：&ldo;妆阁开清晓，晨光上画栏。未曾梳宝髻，不敢问亲安。妥贴加钗凤，低徊插佩兰。隔帘呼侍婢，背后与重看。&rdo;又《示谦儿》云：&ldo;高捧名花求插髻，遍寻佳果劝尝新。&rdo;

四三

余不喜佛法，而独取&ldo;因缘&rdo;二字，以为足补圣经贤传之缺。身在名场五十余年，或未识面而相憎，或未识面而相慕：皆有缘、无缘故也。己亥省墓杭州。王梦楼太守来云：&ldo;商丘陈药洲观察，愿见甚切。&rdo;予不解何故。晤后，方知其尊人讳履中者，曾在尹制府署中读余诗而爱之，事已三十余年。其夫人李氏见余名纸，诧曰：&ldo;是子才耶？吾先君门下士也。&rdo;盖夫人为存存先生之女。先生名惺，宰钱塘时枚年十二，应童子试，受知入泮。因有两重世好，欢宴月余。别后，观察见怀云：&ldo;早从仙佛参真谛，且向渔樵伴此身。&rdo;又曰：&ldo;犹记何郎年少日，新诗赏共沈尚书。&rdo;

四四

汪度龄先生中状元时，年已四十余。面麻身长，腰腹十围。买妾京师，有小家女陆氏，粗通文墨，观弹词曲本，以为状元皆美少年，欣然愿嫁。结婚之夕，于烛下见先生年貌，大失所望。业已郁郁矣。是夕，诸同年嬲饮巨杯，先生量宏兴豪，沉醉上床，不顾新人，和衣酣寝；已而呕吐，将新制枕衾尽污腥秽。陆女恚甚，未五更，雉经而亡。或嘲之曰：&ldo;国色太娇难作婿，状元虽好却非郎。&rdo;

四五

商宝意诗集刻成，有人摘其疵累，余为怅然。仲小海曰：&ldo;但愿人生一世，留得几行笔墨，被人指摘，便是有大福分人。不然，草亡木卒，谁则知之？而谁议之？&rdo;余谓此言沉痛，深得圣人疾没世无名之意。然古来曹蜍、李志，又转以庸庸而得存其名，岂非不幸中之幸耶？宝意先生有句云：&ldo;明知爱惜终须割，但得流传不在多。&rdo;

四六

黄允修云：&ldo;无诗转为读书忙。&rdo;方子云云：&ldo;学荒翻得性灵诗。&rdo;刘霞裳云：&ldo;读书久觉诗思涩。&rdo;余谓此数言，非真读书、真能诗者不能道。

四七

谚云：&ldo;死棋腹中有仙着。&rdo;此言最有理。余平生得此益，不一而足；要之，能从人而不徇人，方妙。乐取于人以为善，圣人也；无稽之言勿听，亦圣人也。作史三长：才、学、识，缺一不可。余谓诗亦如之，而识最为先；非识，则才与学俱误用矣。北朝徐遵明指其心曰：&ldo;吾今而知真师之所在。&rdo;其识之谓欤？&rso;

四八

汪舟次先生作周栎园诗序曰：&ldo;《赖古堂集》欲小试神通，加以气格，未必不可以怖作者；但添出一分气格，定减去一分性情，于方寸中，终不愉快。&rdo;

四九

淡莲洲明府称芜湖胡漱泉秀才，有&ldo;日影度花轻&rdo;五字，得五言妙境。江君旭东亦赏沙斗初&ldo;花气半湖阴&rdo;五字，所见与莲洲同。

五o

诗境最宽，有学士大夫读破万卷，穷老尽气，而不能得其阃奥者。有妇人女子、村氓浅学，偶有一二句，虽李、杜复生，必为低首者。此诗之所以为大也。作诗者必知此二义，而后能求诗于书中，得诗于书外。

五一

陶悔轩方伯任衡阳时，署中小池，为署外居民所买。先生赎归，置轩其上。朱玉阶督学赠句云：&ldo;官廨买归三径内，夜窗补惜寸阴余。&rdo;一咏其事，一切其姓。石君文成为序云：&ldo;先失楚弓，旋归赵璧。汶阳田反，合浦珠还。支公之鹤可高飞，子产之鱼真得所。鲲鹏待化，行看君去朝天；台榭长存，知是谁来作主？&rdo;

五二

癸酉春，余在王孟亭太守处，见建德布衣徐凤木席间吟一绝云：&ldo;自笑不如原上草，春风吹到也开花。&rdo;《除夕在外》云：&ldo;阅历深知客路难，非关白首恋江干。岁除一，息争千古，莫作寻常旅夜看。&rdo;武进庄念农初宰建德，即往相访，赠诗云：&ldo;玉峰花影扬帘旌，罨户闲云静不扃。未必山城无绮皓，斯人即是少微星。&rdo;&ldo;粗官未敢师严武，泥饮无由续旧题。剧喜少陵居杜曲，得闲还过浣花溪。&rdo;凤木得诗喜，刻之集中。后庄殁十余年，诗多散失，其子宸选搜寻不可得，予于凤木集中抄此与之。呜呼！使无凤木代为之存，则人琴俱亡矣；岂非爱才之报乎？

五三

蒋用庵侍御罢官后，与姚云岫观察同修《南巡盛典》。《过随园咏菊》云：&ldo;名花自向闲中老，浮世原宜淡处看。&rdo;后姚为广西巡抚，寄信来犹吟及之。

五四

余年二十三，馆今相国稽公家，教其幼子承谦。今四十三年矣。承谦官侍读，行走上书房，假满赴都，过随园，赠云：&ldo;万事由来夙有缘，七龄问字记当年。读书好处心先觉，立雪深时道已传。每盼凤巢阿阁上，果摩麟顶绛帷前。德门善庆知无限，伫见骊珠颗颗圆。&rdo;余附书相国云：&ldo;当日七龄公子，为问字之佳儿；此时白发词臣，作青宫之师傅。能无对之欣然，思之黯然也乎？&rdo;

五五

千古善言诗者，莫如虞舜。教夔典乐曰：&ldo;诗言志。&rdo;言诗之必本乎性情也。曰：&ldo;歌永言。&rdo;言歌之不离乎本旨也。曰：&ldo;声依永。&rdo;言声韵之贵悠长也。曰：&ldo;律和声。&rdo;言音之贵均调也。知是四者，于诗之道尽之矣。

五六

每见热中人锐进不已，身家交瘁，未尝不隆隆而升；一旦化去，若烘开花，精神已竭，次年必萎。尝咏《唐花》云：&ldo;百花开落虽天定，倘不烘开落或迟。&rdo;又见媚长官者，损下益上，徒招怨尤，而于己毫无享受。《戏咏箸》云：&ldo;笑君攫取忙，送入他人口。一世酸咸中，能知味也否？&rdo;

五七

己未翰林五十人。蒋君麟昌，年才十九，大京兆晴崖公讳炳之长子也；目空一世，尝言：&ldo;同馆中，吾服叔度、子才耳。归愚先生虽耆年重望，意不属也。&rdo;和皇上《消夏》诗，援笔立就，赐葛二匹。旁观者疑君正笨青云，而竟一病以卒。余《别后寄怀》云：&ldo;干将莫邪虞缺折，我有数言赠李邕。&rdo;乃成谶语。诗有奇气，咏《七夕》云：&ldo;一报人间箫鼓喧，羊灯无焰秋云碧。&rdo;《中元》诗云：&ldo;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rdo;刘相国纶序其诗曰：&ldo;十八载夜燔太白，知臣则但问王公；廿七年昼见绯衣，召汝而重呼阿奶。阿翁投杖，谁当荷此析薪；稚子牵衣，未得预其元草。&rdo;盖静存亡时，大父犹存，子尚幼故也。同年金质夫哭之云：&ldo;渐看豪气笼人上，不料英年似梦中。&rdo;余哭之云：&ldo;一榜少年今剩我，九原才子又添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