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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回头瞅一眼,便又闹哄哄挤着递贴,无人理睬他们。李棋清了清喉咙,预备再喊,身旁突然出现个皂衣短打的老者,以极轻的声音恭敬冲李镜道:“公子可随我来,此处不便开门。”
两人跟随老者来到左府东侧便门,开门后,李镜拱了拱手,拎袍迈进门去。李棋闷头便往里跟,却被拦下。老仆恭谨笑道:“公子恕罪,我家老爷说,只请您一人。这位小官人,可往坊外茶楼听戏歇息。”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角银递上。
李棋难掩失落,连忙摇手道:“多谢,不必。我就在此静候我家公子。”
老仆不再客套,收回碎银便引李镜往里走。李镜回身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等待。
左府只四进院落,李镜跟随老仆走了片刻,来到一处焚香净室。李镜在门口躬身跪拜,行门生之礼,起身后却见一位身着道袍的灰须老者,在里面冲他招手。正是那位官至吏部尚书的左老太傅。
左峻正使一白玉药碾子研磨奇楠香片,阵阵幽香沁人心脾。李镜低眉垂手讲了一大篇谢辞,左峻听罢抬眼笑道:“公子不必迂回委婉。江都一案查得如何?不妨细细说来。”
李镜见他直爽,便不再客气,将江都两任仵作之死的案情,条分缕析、据实讲出。
左峻耐心听着,不时点头称是。可当李镜说到许昌自觉投诉无门、含恨自戕时,左峻放下手中物件,摇头哀叹不已。
“你可知,这些年来,左某之后的历任江都县令,每一位都曾上奏此事。”
左峻一双虎眼回看着李镜,没有丝毫躲闪。说完,他将案上两摞奏本双手抄起,捧到李镜身侧的桌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看,从崔护、樊锵到张本誉,每一个,都曾越级上表,质疑仵作许焕坠亡之事。这个樊锵,如今官拜豫州刺史,每年六月必参左某一本,‘草菅人命’、‘玩忽职守’、甚至‘勾结宦官’、‘结党营私’。若非圣上对此事心中有数,恐怕某早就被他们参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了。
“还有这个张本誉,简直是个书呆子,上任没几天就密奏此事,可你看他写的奏本,辞藻华丽,典故堆砌,长篇大论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可谓滑天下之大稽。他说左某在江都一任三年无所建树,为图救灾有功,故意毁堤制造水患!
“圣上宽仁,说江都县这些官员能不惧权势、不顾个人得失,愿为小民请命,都是我大唐的栋梁。因此凡是在江都任过县令、参过左某的,无一例外都能得高升。就连这百无一用的张本誉,也给他一个集贤院校书郎的美差。官场上的人不明就里,竟传说江都县是个能使人平步青云的福地。你任这县令,还不是靖国夫人专门托人为你谋的‘肥缺’?”
李镜似乎充耳不闻,低头翻看这十几个奏本。看了几本,他心中渐渐有数:前任诸位县令都没有查到什么实据,有的连相关人员都未曾询问,对案情的叙述有太多臆测的成分,这样的本子想参倒左峻这样的权臣,确实毫无把握。
左峻踱回案桌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李镜翻看奏本。他仔细观察面前这位才过弱冠之年的英俊后生,竟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那崔护崔将军呢?”
李镜合上一册奏本,抬头直勾勾盯着左峻问道,“他正值壮年,且骑术高超,怎会平白无故‘不慎坠马’?”
“崔将军绝非左某所害。此人生性鲁莽易怒,在边疆时常与异族负气争斗,他其实是酒后与胡人赛马,以致脾脏破裂而亡。崔家满门忠烈,为家族声望考虑,对外始终含糊其辞,不愿将他真正的死因公之于众,故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与误解。”
李镜半信半疑,手按奏本又问:“恕学生直言,这些奏本您是如何取得?都是圣人赐给您的?怎知不是您私自扣下的?”
左峻苦笑道:“公子既已先入为主、认定左某是徇私枉法的奸佞之徒,想必左某再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李镜不为所动,继续问道:“学生始终想不明白,阁老清正刚直,高山仰止,是天下读书人之典范,可二十年前,您为何明知水患将至,却一声不响擅离职守,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左峻闻言闭目哀叹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李镜又逼问道:“来凤楼上害死许焕师傅那两人,究竟是何身份?当时阁老是否就已认出他们?”
左峻两手攥拳按在膝上,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终于答道:“此事另有隐情,左某不便直言。天地为鉴,彼时左某已尽了全力……杀害许焕师傅的凶手,也已在左某眼前伏法。公子若不信,明日巳时你在安定门外等候,早朝后左某带你入宫面圣。圣人面前,此事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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