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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禾正用绢子擦手,青丝满背,婀娜玉步走到床上坐着,“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眼下姐夫有事情,我也不好用我的事去烦他。况且咱们连书房的门都打不开,要讨公道,又从何处说起?”
“那就想法子开啊!”骊珠搬条杌凳来坐在跟前,伶伶俐俐地转转眼睛,“我想着个法子要对姑娘说的,偏这几日为着奶奶生产的事情忙得没功夫。”
“什么法子?”
“钥匙既在宗儿身上,少不得要从他身上取。我瞧这个色胚对我总有些心术不正,不如我借机同他吃酒,将他灌醉了取钥匙,姑娘也将沈大人灌倒了,咱们偷偷去书房里找。横竖咱们是千杯不倒,他们也喝不过咱们去。”
云禾听后筹忖片刻,喜滋滋将头点一点,“是这个道理,你往日与我出局代酒,也练出了一身的好酒量,不怕灌不倒他们,只是难在沈从之这两日不往我这里来……”
这里愁攒千度,却正好是说曹操曹操到,倏听外头一阵轻浮脚步声由远至近,顷刻间沈从之由宗儿搀将着,趔趔趄趄地走进来,吃得一脸醺红,喜得眉梢轻提。
一见云禾,就笑起来挪到床上去抱她,“云禾,我有儿子了,我沈从之有儿子了!真是好,眼下我仕途通达,还得了个儿子,又有你在身边,夫复何求?!”
嚷得云禾耳根子疼,满心不耐烦地掰开他搂着肩上的手,“恭喜恭喜,天下人都没有儿子,只有你沈大人生了个活宝贝在家里。”
才与骊珠商议了一番“宏图霸业”,可一见今日不是良机,便一点好处也不给他,将他歪歪斜斜的身子一推,“既得了个宝贝儿子,还该多多犒劳一下有功之妇才是啊,你又到我这里做什么?到奶奶房里去吧,我使人搀你过去。”
沈从之摊倒在床上,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她这话儿像一场龙卷风,把他方才的一场欢喜席卷而去,笑声便添了几缕心酸,却借酒装疯,将往日那些高高在上,委曲求全都稍放一放,“我哪儿也不去,今儿就在你这里,你赶不走我!”
云禾斜垂了眼睨他一瞬,叫他一身酒气熏没了心情,没好性儿地叫人端水进来给他洗漱。
半晌吹了灯,月光抛入帐中,轩窗外雨难住。沈从之睁着眼盯着帐定,聆听屋檐外细语之声,仿佛是在将一段心事缓缓倾诉。
而他的心事,就萦绊在这斗帐之中,默默无言。直到听见云禾呼吸渐重,他翻过身来,静窥一晌她的背影后,犹豫着将手悬在她凹陷的腰间,再一寸一寸地往上临摹她的伏线。
“云禾?”他轻轻喊了一声,见云禾没有反应,便又大胆地添了一句,“我真喜欢你。”
说完,自己也笑了,收回手枕在脑后,那些心事就像拉开了闸,一发不可收拾,“自打第一回见你,你凑到我面前来,凑得好近,直接就凑到了我心里。你真美啊,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美到我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给你。我上回打了你一巴掌,我自个儿还心疼了好久,可你好像一点都不疼。”
月光模糊地照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柔情与黯淡。他想起方才的一番谎话,在他一生诸多的谎言里,恐怕就数这句“夫复何求”最假。
在此之前,他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但眼下,“我很想告诉你这些的,但在你冷漠的眼睛里,我常常胆怯。你总把我讲得一文不值……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一文不值吗?可我有钱啊,看在钱的份儿上,对我好些吧?”
她沉默的背影倘若翻过来,大约仍然会是一个冷漠的眼神。故而沈从之很庆幸她没有翻过来,庆幸之余,却有铺天的失望汇成了一片荒海,他在月光下,独自在那片海里颠沛流离。
却在另一条颠沛流离的命途里,写满离肠万种,千般别绪,无奈宁波未雨。
天有清风,春花渐红,天际茫茫的海面像一个噩梦匆匆奔流而去。自海里被打捞上来,方文濡先是昏迷了几日,后又颈项上的刀伤发炎,性命颇是堪忧一阵,幸得几位大夫连番候诊,方才转危为安。
可耽搁来耽搁去,竟然蹉跎了一个来月的光景,以至于再误归期。这厢打点了几件破衣裳,扎了个靛青的包袱皮,朝陈允拱手,“有劳陈公公多日照拂,明日归家,市舶司的事情只好全托付在您肩上了。公公辛苦些,我回去至多两月,接了爱妾,不日就回来。”
那陈允歪着脸窥一眼他的包袱皮,好笑起来,“明日才走,今儿就打点起行礼来了,可见方大人归心似箭呐。可千里之遥回家去,怎么也得带点宁波的土特产呀,否则回去怎好见老太太与姨娘?”
方文濡讪讪一笑,将他请到坐上吃茶,“往日的俸禄银子我都换成票子揣着,从前说好的,家里的钱要交给小妾,我不好私自买什么,倘或买了她不喜欢,岂不是花冤枉钱?算了,还是银子给她去,她爱什么买什么。”
“您向来十分节俭,我晓得。”
说着,陈允拍了两掌,即见两个小火者捧着几样东西进来,方文濡正要推迟,叫陈允先按下,“我也晓得大人的为人,是断不肯收礼的,您放心,不过是几样土特产,不值什么钱,不过是尽个朋友之宜。您要空手回去,倘或督公怪罪我,可怎么好?”
果然见是一些玩意之类,方文濡便不再推诿,亲自斟满茶他吃。笑谈片刻,那陈允忽然一惊,“哟,我还忘了件事儿,瞧我这记性!方大人,您海上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现住在市舶司一位吏目官家中,叫他家女眷照管着。可您明日去了,她怎么办呀?您先歹交代交代,我们也好尊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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