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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天际如群魔乱舞,人与鬼的界限分得不甚明朗,反正张牙舞爪的神容全都映在了如画布澄黄平滑的天边。
长亭领着长宁慢条斯理地坐在驿馆里小口小口地用三鲜素面,玉娘腿就蹬在长条木上吸吸呼呼吃完一碗面,拿手背抹了嘴头便朝上瞅,直勾勾地瞅着挂得高高的大红灯笼左一下右一下地晃荡,神情难得有些落寞,“早知大堂没人,还不如咱端着碗回房里吃面,还以为大堂里能人多点儿,热闹点儿呢”
因是除夕,驿馆里除却姜掌柜的,连个店小二都没见着。
过客们不会挑着过年节的时候打尖住店,没客人,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姜掌柜便把人都给打发走了回家过年去,叫自个儿婆娘亲自下厨给留在驿馆里的几个姑娘,守屋的岳番、岳老三还有十来个留守的兵士卤了哨子,下了面,还包了种馅料的饺子,说这是北方习俗。
姜掌柜的不仅是好人,还是个善心人。
岳番边端着海碗喝汤,边瞅了胡玉娘一眼,嘴里还含着东西却也不老实,“咋的,还不乐意和咱一块儿吃年夜饭啊。”
胡玉娘白岳番一眼,极其哀怨地叹了口气,那气儿叹得极为千回百转。
小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玉娘紧跟着就冲长亭告状,“阿娇!你瞅瞅阿宁!她笑俺!”
长亭也笑着搁了筷子,说实话这真不怨长宁,任谁见了个脚侧蹬在长条木板凳上,手背上的油还没擦干净,而跟前的海碗里连根豆芽菜都不剩的彪悍女子如怨妇般叹气长吟,都得笑。
一顿饭倒也吃得不算闷。
嗯,把玉娘和岳番放一块儿,怎么着都不能闷。
吃完饭连歇都不带歇的,玉娘和岳番就贴在墙根下比劈一字马,长宁唯恐天下不乱地谁劈都拍手叫好,长亭便和岳老三各斟一盏茶对雪当空,边笑边闲唠嗑,岳老三对京都建康十分好奇,长亭便语声缓缓地讲给他听。
“建康过年节喜欢放华灯,世家大族都得在淮水边建竹楼,谁家建得高建得好,谁家就是魁首,圣人会亲自登楼题词以示恩德,嘿,其实圣人的题词不算最值钱的,通常得了魁首的世家都会理直气壮地找我舅舅要副字画,舅舅也会给,这才是顶值钱的物什”
“南边吃甜的,吃桂花鸭吃蔗糖果子吃白糕,连汤都甜甜蜜蜜的,算当个新年的彩头”
“除夕夜,圣人也得设宴,就在章德殿里头,所以这么些年,我都没有在自个儿家里过过除夕。阿玉和胡爷爷两个人守惯了岁,如今空空落落的反倒不习惯。我就还好,只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这叫我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可我一难受,长宁心思从小就细一定能发现,她也就跟着难受起来。三爷也是养过儿女的,应当知道,小孩子家家顶怕童年时心里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坎儿一旦在小时候埋了根儿,到大了大了就能顺势绊你一下”
“上回在幽州外头那个市集里,三爷交待人送来的那碗面,还有今日的面与饺子,是我活这么十几年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有的人说话如波涛骇浪,鼓舞人心,就如石猛。
有的人说话如温水浸石,舒心长意,就如石阔。
而有的人说话却如暗波涌动,以极平极缓的声调叫人心里不好过,就像这位陆姑娘。
岳老三须髯一皱,刚想说话却见不远处陡然火光大起,火“轰”地一下窜上了天儿,火已然烧着了!虽还不至于烧红半边天这种程度,可看其烧得通红的火势,可不那么容易灭!火势好似在一瞬之间就起来了!不该下雪的时候,雪积到小腿那么高,该下雪的时候他娘的倒是不仅没下还放了晴!
岳老三腾地一下起了身,鼻子一皱,狠声怒啐,“妈的!周通令狗贼!这是倒了松油!”
岳番已护住胡玉娘与长宁往内里跑,从袖里掏了牛角号三短一长“呜呜”吹响后,便捞起家伙高声吆喝,“弟兄们备战!几个姑娘快回屋子!”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计划。
可他们却未曾算到周通令会先火攻掩护,再伏兵潜入!
起火那家人是谁!?
长亭愿意压上身家性命,赌是近邻崔御道家着了火!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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