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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暾不顾礼仪,当即离座走近桑洛车辇,亲掀帘幕看她。
但见她着王后婚服,斜斜地躺在车中,头上的钗冠微有松动,闭目沉睡,脸上的泪痕洇湿了强给她敷上去的喜气洋洋的脂粉,两睫尚还萦结着点点晶莹的水珠。
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他,婚使率陪嫁宫人再拜行礼,随后启程。
子暾伫立于殿前,半晌未动,仰首望天。空中乌云落入眼眸,凝结成雨,模糊视线。
七、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九歌&iddot;国殇》
既已联姻,芑国对樗国愈显友善,虽无正式结盟,但常彼此互助,故别国更不敢干犯。
桑洛入芑宫后倍受芑王宠爱,且又有王后身份,尊贵无匹,王族重臣莫不争相奉承。两年后,有消息自芑国传来:芑公子祺拜桑洛为母,日日入省问安,事桑洛异常孝顺。
子暾不免鄙夷:&ldo;那公子祺大桑洛十余岁,为求得桑洛扶持,竟厚颜认她为母,下作之极。&rdo;
莘阳君浅笑道:&ldo;公子祺亦是个聪明人。论年岁,公子徵为长,争储君之位,祺处于劣势。如今拜王后为己母,名义上便成了嫡子,这局势倒顿时被他扭转过来了。&rdo;
子暾颔首,若有所思,忽然问道:&ldo;叔父,你当初说桑洛入芑有利于樗,是否已料到如今局势,让桑洛扶持公子祺即位,让他对我国有所回报,或者,让桑洛干涉芑国朝政?&rdo;
只微微摇头,莘阳君缄口不语,唇角含笑,讳莫如深。
此后果然听说芑王因桑洛美言之故,对公子祺青眼有加,大有立祺为太子之意。但再过一年,传来的消息又甚诡异:芑王忽患重病,拖了一些时日,薨于寝宫。宰相取出他临终前所立诏书,宣布芑王传位于公子徵,公子祺当即便怒了,称诏书为徵与宰相伪造。芑王生前更重视公子祺,是众所周知的事,且祺多年来在朝中也植有羽翼,芑国臣子遂分为两派,分别拥护公子徵与公子祺,各不相让。
不久后,子暾接到公子祺密函,其中公子祺口口声声称子暾为&ldo;舅父&rdo;,请求子暾出兵助其驱逐公子徵及其党羽,并许以永世通好及割地之诺。
子暾便征询于莘阳君:&ldo;我们是否应出兵助他?&rdo;
莘阳君不假思索地答:&ldo;出。自然要出。&rdo;
&ldo;但,&rdo;子暾蹙眉道:&ldo;公子祺分明是个小人,若我们助他得胜,恐他日后也未必会遵守承诺割地与我。&rdo;
&ldo;那倒无妨。&rdo;莘阳君一哂,&ldo;届时,肯与不肯,由不得他决定。&rdo;
于是子暾派遣精兵良将赴芑,公子祺命亲己的边疆守城将领大开城门迎樗军入内。此后公子祺率己方兵将与樗军里应外合,联手与公子徵作战。两位公子原本势均力敌,但樗军骁勇,一旦襄助公子祺,公子徵便不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率残余党羽向北逃亡。而樗帅早有准备,领兵封锁各渡口,顺利俘虏公子徵,将其押送回芑都。
公子祺一见公子徵,冷笑数声,拔剑一刺,将亲兄手刃于大殿内。
公子祺厚赏樗帅及其将领,请其率军归国,但樗帅以乱党尚未肃清,须留下继续追剿为由,依然驻军于芑。公子祺便修书子暾,委婉请他退兵。
子暾问莘阳君:&ldo;我们何时退兵为宜?&rdo;
莘阳君答:&ldo;灭芑之时。&rdo;
见子暾尚未领悟,莘阳君徐徐自袖中取出一卷诏书呈给他,从容道:&ldo;芑公子祺丧德败行,不思孝悌,不顾伦常,弑父兄,烝继母,辱我王女在先,罔我国君于后。今大王既知真相,请增派正义之师,攻入芑都,缉捕公子祺,替天诛之。&rdo;
子暾如承雷殛,久久难言,莘阳君所述那一堆关于公子祺罪行的话语中,惟余三字在脑中回旋:烝继母。
&ldo;烝继母……&rdo;他颓然坐下,喃喃自语。
莘阳君点点头,低声道:&ldo;公子祺与桑洛通,致桑洛有孕。芑王窥破二人私情,怒急攻心之下决定传位于公子徵……芑相公布的诏书,是真的。&rdo;
&ldo;这么说,&rdo;子暾苦笑,&ldo;她是愿意的?&rdo;
莘阳君未答,但说:&ldo;公子祺俊美倜傥,且善于辞令,桑洛受其引诱亦很正常。&rdo;
子暾抬首,凝视莘阳君,见他神色如常波澜不兴,忽然暴怒,拍案而起:&ldo;你是知道的!你早就料到了,甚至,这是你一手安排的?&rdo;
&ldo;大王!&rdo;莘阳君忽地冷喝一声,语气严厉。子暾一愣,见他双目幽深,探不见底,眉间依然舒展,却是一副含威不露的样子,顿时便觉气馁。
&ldo;大王,&rdo;莘阳君再唤一声,但已回复以往温和的音调,&ldo;若非芑王好色,公子祺无德,我们也等不到如此良机。这是天意,天佑吾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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