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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毓方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两个五脉人之间还有隔阂，又看向许一城。许一城从容掸了掸衣领：&ldo;这事可不小，我也得琢磨琢磨。&rdo;

毓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马上答复，呵呵一笑，把扇子&ldo;啪&rdo;地打开扇了几扇：&ldo;自然，自然，两位仔细考虑便是‐‐只是得尽快。我等得，那伙盗墓贼可等不得。&rdo;说完他对富老公丢了个眼色，富老公躬身道：&ldo;两位贵客，天色太晚，回城也不安全。两位不妨就在这宅院里休息一宿，明早再走。&rdo;

许一城临走前，忽然问富老公道：&ldo;丢失的陪葬品中，有宝剑之类的东西吗？&rdo;富老公不悦道：&ldo;淑慎皇贵妃笃信佛法，茹素吃斋，怎么可能会放刀兵之类的凶物在里面‐‐不要胡说！&rdo;许一城又追问：&ldo;那么其他陵寝里，是否会有刀剑兵刃？&rdo;富老公道：&ldo;我大清以武开国，陪葬刀剑不说一千也得有几百把‐‐嗯？你问这个做什么？&rdo;

许一城&ldo;哦&rdo;了一声，随口敷衍过去。支那风土考察团对中国剑有着奇妙的兴趣，东陵里这么多刀剑，两者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关系。他在堺大辅眼前已经露了形迹，无法深入调查，如果能从东陵这起盗掘案顺藤摸瓜，说不定能独辟蹊径，窥见真相。

他揣着这些心思，和药慎行各自被带到一间客房，彼此安歇，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晨，两人起床，用过早餐之后与毓方和富老公拜别。他们出了门口还没上马车，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一辆涂成黑白颜色的伦士大卡车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正好停在马车旁边。两匹辕马吓得不轻，连连尥蹶子，才被车夫安抚住。

从卡车后头噌噌跳下来五六个警察，把宅院大门给围住了。为首的警察身材不高，下巴微微突起巴尖削，眼神里却带着狠戾，如同一只悍狼。他走到毓方跟前，毫不客气地说：&ldo;你就是毓方？&rdo;毓方一拱手：&ldo;高碑店的警官我都认识，这位脸有点生？&rdo;那警察嘿嘿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话：&ldo;有人举报，说你这里有绑匪行凶。&rdo;

毓方一听，知道是冲他们两个来的，连忙解释道：&ldo;这是误会，两位都是我朋友，我是招待他们来谈事。&rdo;那警察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许一城。许一城道：&ldo;确实不是绑票。&rdo;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只否认绑票，可也没承认是被招待来的。警察背着手来回扫视了一圈，忽然&ldo;嗯&rdo;了一声，猛然抬头，一指那马车车厢上雕的花纹：&ldo;二龙？你是宗社党的？&rdo;

这一句话问出来，毓方、富老公和药慎行面色都是一变。

宗社党又叫君主立宪维持会，乃是清末一个团体，由不甘心失败的满清贵族子弟组成，以双龙为标志，一心恢复帝制。核心骨干良弼被同盟会炸死以后，曾经一哄而散。后来善耆在日本重新建立宗社党，想在东北起事，结果事涉暗杀张作霖，被强制解散。奉军入关以后，张作霖惦记着这个仇，把宗社党定为反动团体，把京津两地的宗室狠狠收拾过一顿。

一听那警察这么说，毓方连忙抬手指道：&ldo;长官，您看清楚，这中间还有枚珠子呢，这叫二龙戏珠，和宗社党没关系。&rdo;警察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ldo;我看这珠子有点新，不是后加上去的吧？&rdo;

&ldo;不会，不会。&rdo;毓方偷偷递过去一串珍珠手链，警察也不客气，抓了搁在怀里，又看向富老公。富老公怒目以对，手下两个护院做势要拔枪，不料那警察拔得更快，&ldo;唰&rdo;地抬枪对准毓方脑门，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ldo;要造反？你们真当这北京城里没王法了么？&rdo;

毓方苦笑着摇摇头：&ldo;有点心思的宗室，张勋复辟时已经被冯玉祥洗过一遍，剩下的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我们只要能守着祖宗陵寝就好，别的一无所求。&rdo;警察冷笑：&ldo;是就最好。&rdo;然后把枪收了，一招手，说走吧。

许一城、药慎行跟着那一队警察一起上了卡车，扬尘而去。富老公趁着卡车掉头之际，看见副驾位子上坐着一个少年人，相貌像是刘一鸣，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许一城搬来的救兵啊！

&ldo;这个许一城，真是不识抬举。咱们以礼相待，他却找警察来堵门勒索！&rdo;富老公怒道。

毓方非但不怒，反而微微点头：&ldo;幸亏咱们以礼相待，不然这就是他的后手。你注意到没有？昨儿晚上谈话的时候，许一城一共就说了几句，可全问在了点儿上。这等眼光，这等手段，这个人不简单，真的不简单。&rdo;

他望着远去的卡车，又把两根指头搭在扳指上，细细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卡车开出去几里，许一城对为首那冷脸的警察一拱手：&ldo;付贵探长，辛苦你了。&rdo;付贵眼都没抬，冷着脸，靠在车厢边上带搭不理：&ldo;你一句话，害得我们一帮兄弟忙了半宿，一直到早上才查到这里。&rdo;

许一城笑道：&ldo;赶明儿我在鸿宾楼请客，好好犒劳一下诸位。&rdo;付贵一摆手：&ldo;免了，这席我可不去吃。我告诉你，没下次了。&rdo;许一城拿出那玉貔貅，递给付贵：&ldo;这是好东西，给哥儿几个拿去喝茶吧。&rdo;付贵眼皮一翻：&ldo;你要是给我，我下次就按这个价码收费。&rdo;许一城把玉貔貅硬往他怀里一揣，笑眯眯地说：&ldo;你不说没下次了么？&rdo;

付贵无奈，把貔貅扔给手底下人，说找个铺子卖了，大家分，警察们一阵欢呼。

卡车开得快，一阵劲风吹过，付贵一拳把警帽砸住，对许一城道：&ldo;如今兵荒马乱，警察厅也维持不住局面。这种来路不明的地方，以后少来。嫂子就快生了，你得经点心。&rdo;许一城呵呵一笑，笑声里有收不住的得意。

刘一鸣坐在副驾，耳朵听着两人谈话从后窗传过来，心想这个付贵，就是许一城说的在警察厅的朋友吧。

昨晚他得了许一城面授机宜，先去了豫王府。这个豫王府不是前清的王爷府，而是东单的协和医院。那医院是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捐助的，用的地原来是豫亲王的府邸，于是老百姓都这么叫起来了。许一城的太太，在协和医院里做护士。刘一鸣见到她时，她大腹便便已有七八个月身孕，还在值着夜班。这让刘一鸣很惊讶，这年头肯让妻子出来做事的人很少，来做护士的更是凤毛麟角。

许太太一边听刘一鸣讲述，一边写着病历。听完以后，她给付贵打了一个电话，简单交代了两句就挂掉了，继续伏案工作，不见半点心情波动。刘一鸣很好奇，问她不担心自己丈夫吗，许太太摸了摸肚子，淡淡道：&ldo;他不会有事的，他是许一城。&rdo;那份信赖和镇定，让刘一鸣佩服不已。

许一城的生活，跟五脉的生活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解越多，就觉得两者距离越远。刘一鸣甚至发觉，他非但没把许一城扯近五脉，反而让自己都被带远了。想到这里，刘一鸣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随着汽车晃动而微微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