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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犁大喜道谢,郭韩道:“彼此兄弟,如此小事何足挂齿!”
一时茶煮好了,郭韩用木勺盛到茶盏中,点了几撮细盐芝麻,方犁尝了一口,咸香满颊。郭韩盯着他看,神色极为自得,道:“为兄手艺如何?这番茶吃得不后悔罢?”
方犁点头,道:“这云雾茶我是不曾吃过,但听祖父讲,这茶极嫩,所以醒茶只需七分,煮茶只需五分熟,如今看这茶色,色泽碧绿,香气醇厚,佐以芝麻增味,细盐解腻,可谓是十分好茶了。”
郭韩被这番话正正挠着痒处,自以为得遇知己,如何不喜?等细细吃过茶,便喊摆饭,把李财等人都叫过来吃了,郭韩这才带方犁一行去了漆器作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小郎:流氓也配谈风雅,啊呸!
理俗务
李财等人本指望郭韩派个人带路就行,哪晓得竟是他亲自去,都大为意外,毕恭毕敬地打过招呼,跟在后头。郭韩对旁人都淡淡的,只和方犁自在说笑,一行几人骑马出了城,走不多时,进了一个庄子,就见家家门前都搭着棚,晾着些上完漆的器物。
那漆坊的几个坊主听说郭韩来了,老远地迎上来,要请进屋去吃茶,又要备办午饭,如同见着了活祖宗。郭韩对诸坊主道:“才吃了茶饭来,就不麻烦了。这方家小郎是我至亲的兄弟,诸位有什么好货,只管拿出来。方郎是个识货的,想必亏待不了你们。只有一桩,可别做出些以次充好的事情来,叫我失了脸面。”
几位坊主忙道:“大郎说哪里话!做生意最讲究一个诚字,怎敢以次充好?方小郎既然来了,自然是把咱家最上等的东西拿出来,大郎只管放心!”
郭韩便带着方犁,逐家工坊看去。那工坊家家屋子十分宽敞,屋顶也高,方便通风透气。坊主们见方犁是头一次来,都跟在后头讲解。
原来漆器这行,分工最是细致。比如素工只做胎体,髹工负责上漆,画工修饰彩绘,雕工精镂细刻,戗工镶嵌金银螺钿等等。上好的漆器,大都胎体轻薄结实,漆色光华油润;花色更是品种丰富,各色花鸟鱼虫、富贵图案乃至婚丧嫁娶的场面,样样都可绘上去。
方犁贺言春第一次进这种地方,直看得眼花缭乱,就连李财王老板是经过见过的,也都啧啧称奇。那些坊主们听方犁说是买货运去边郡,又帮着出了许多主意,仅仅一个下午,便把货物定下了五六成。
方犁心中实在感激,看看天色渐晚,便请郭韩及几位坊主一同进城,在常平挑了最大一座酒楼,包了间雅座。酒席间,方犁李财既是东道主,少不得要频频劝酒。那些坊主见方犁为人谦逊真诚,郭韩对他又十分亲昵,无不恭敬巴结,也来敬酒。
席间坊主们说起旧事旧闻,方犁这才晓得,这些坊主为何对郭韩如此恭顺。原来,以前常平城附近漆坊鱼龙混杂,来往客商也多,市场上便生出大大小小五六伙流氓地痞来。这些人相互拉帮结派,收保护费,纠众闹事。今天你作主,明天他为王。一旦一派势大,立刻便要打压投靠另一派的漆坊。再加上漆坊之间,本有竞争,为生意聚众打斗乃至伤人的事频有发生,官府烦不胜烦,各坊坊主也苦不堪言。
这郭韩原是本地衙门的一个小小书吏,平时交游广阔。他邻家住着一户漆坊坊主,彼此常有往来。不想有一日郭韩回家时,听见邻家哭声震天,进去一问,方晓得那坊主为流氓频繁来闹事,生意难做,以致要上吊自杀,妻儿奴仆都拉扯着啼哭不止。郭韩看不下去,带着些朋友把那闹事的流氓教训了一顿。不想因此一事声名大震,上门求他庇护的坊主越来越多,也有些地痞流氓、侠客少年前来依附,他为人侠义,处事又公平,渐渐将本地帮派一一收归手下,遂成了今天的气候。如今漆坊虽然每年须向郭家纳定额费用,但坊间无人生事,偶有纠纷,也有人出面解决,是以各坊坊主多有感激他的。
方犁听了,倒是真对郭大郎起了一层敬意,又口称郭兄,敬了两杯酒。他酒量本就不高,等从酒楼出来时,已经有了几分醺然。等散席后,一行人耳红面热,果然又一同去了附近妓馆,边喝酒边听曲儿,更是昏头胀脑,不辩东西。
那妓馆老鸨听说郭大爷来了,把馆中头牌都唤了出来,又叫人来跳舞佐酒,一时几人身边珠环翠绕、莺声燕语,十分热闹。方犁喝得高了,酒意上涌,撑不住想睡。恍惚间觉得周边喧闹过一阵,便有人搀自己坐上车。
郭韩在旁边陪着他,喂他吃了两口茶,方犁便乜着醉眼道:“李财和言春呢?”
郭韩凑在他耳边道:“你那些奴仆,我都打发走了。晚上去我府里,咱俩再聊聊天,好不好?”
方犁头晕眼花,听了这话,直觉不好,奋力挣开道:“郭兄,今日晚了,送我回客栈,改日再聊罢。”
郭韩本来极好男风,白日同方犁一席交谈,见他风流蕴籍,已是心折。此刻看他醉意上酒,更添艳色,哪里舍得把人放走?便哄他道:“好好好,都听你的。送你回客栈,别挣了,小心把酒闹上来。”
方犁听了这才放心,在车里一头扎下,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被人从车中抱出来,再睁眼时,已经进了屋。他四处看了好大一会儿,见风景十分陌生,这才意识到已是被带进郭韩家中。
方犁心里一格登,酒便醒了两分,见院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寂静,身边除了郭韩,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忙挣扎着下了地,道:“郭兄,不是送我回客栈么?怎么到了这里?”
郭韩道:“今儿晚了,胡乱在这里歇歇罢,明早再送你回去。”
方犁急忙推辞:“郭兄恕罪,客栈里货多人杂,事事要人做主,我这当家的怎可宿在外面?我必定要回去的!”
郭韩却拉着人道:“你我倾心相交,何妨抵足而眠?若不放心,我叫人去客栈里看着,有什么要紧?”
方犁听了这话,虽是醉中,依然心头大怒,勉强按捺住,道:“我家里伙计呢?叫他们送我回去,更深人静,便不麻烦郭兄了!”
郭韩见他嘴里虽嚷嚷着不肯留,但料想也不敢怎么样,便使了点力,把人往屋里带,笑着道:“你这个狠心的,吃了我的茶,怎么也不晓得心疼哥哥?来我屋里歇一宿,明儿放你家去罢。”
方犁又惊又怒,抬脚便踢,勃然作色道:“郭韩!你他娘的当我是什么人!吃你一口茶怎么了?明儿还你就是!”
说着又扬声朝外喊贺言春李财,郭韩听了,又好笑又好气。见他牙尖嘴利,好似一朵顶花带刺的玫瑰花,反而更加欢喜。两人正在中庭纠缠,忽听外面喧哗起来。
原来贺言春并未跟他们一起吃酒,去妓馆时,也只远远在外间守着。后来见那同来的郭家小厮小安跑去净手,一去不回,不由起疑,便进去看了看,就见里头众人都醉醺醺地搂着女子听曲儿,他家三郎和郭韩已不见踪影。
贺言春年纪虽小,却甚是机警,寻了一大圈,只是找不到人,忙把李财叫出来问。李财也喝得大醉,哪里说得上来?贺言春着了急,又朝妓馆奴仆打听,才知道是郭韩把人带走了。
李财听了,不以为意,道:“想必他把三郎送回客栈了。已经宵禁,我们回去只怕不便,随便找地方歇一晚罢。”
贺言春想了想,却道:“三郎要走,也会跟咱们知会一声。如何一声不吭便走了?这事必有蹊跷。”
李财到底跑过江湖,本也觉得郭韩对他们殷勤太过,听了贺言春的话,再细细一想,猜到几分,立刻把酒也吓醒了,想了想道:“他跟郭大郎去了?是三郎自己要跟去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贺言春于男女□□上浑然无知,觉得二者区别不大,便道:“往常三郎到哪里去,都会留句话,免得我们在这里苦寻,这回说都没说,必然是被强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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