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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荣觉得自己很不中用,不由得看了宝玉一眼,没想到宝玉也在看着他,并且对他莞尔一笑‐‐尚荣觉得那笑里带着几分嘲讽。
这时候宝玉又说话了。
&ot;恕我多嘴,该把尸体打捞出来验尸了吧?不能就让迎春这么一直泡在水里吧?家里人心里多难受啊。&ot;
尚荣觉得心里一阵空虚,全身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耻笼罩着,感到无地自容,赶紧说:&ot;是是是,立刻打捞尸体,快点儿动手!&ot;
说是这么说,当着有钱有势的贾家人的面,谁敢随便乱动年轻美丽的迎舂的遗体呢?最后只好决定把遗体送到衙门里去让验尸官检査,这里只把现场的情况作一个详细的记录就算了事。焦急中,差人们围在尸体周围,借着灯笼的光贪婪地看着。这时,在他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话了:&ot;是死了以后被扔进水里去的吧?&ot;
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贾宝玉。
&ot;您是这样认为的吗?&ot;赖尚荣很勉强地反问道。
&ot;这点是可以肯定的,&ot;宝玉点点头,&ot;这么浅的水淹不死人,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强按进水里去的,衣服会很乱。如果是先被推进湖里溺死以后又弄到这边来的呢,又没有被溺死的特征。&ot;
&ot;被溺死的特征?&ot;
&ot;对!早在南宋理宗时代,担任过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的宋慈就发现,被淹死的人男女有别。在阴阳的作用下,被溺死的男人是面朝下的,而女人则是面朝上的,并且头向后仰。另外,被溺死的人嘴是紧闭着的,眼睛是半睁着的,腹部膨胀,拍打的话会发出嘭嘭的声音,口腔鼻腔还会冒出泡沫和淡淡的血污‐‐这些特征在迎春身上都没有。&ot;
&ot;您……说得很对。&ot;赖尚荣说话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了。
&ot;在你面前说这些无聊得不值一提的所谓知识,简直是班门弄斧。最重要的是这个,你看‐‐&rdo;宝玉指着迎春那雪白的颈项说。
即使是在夜里,在灯笼的下边,也能清楚地看到颈项上紫红色的勒痕。虽然尚荣已经注意到了,但他没想到宝玉也早就发现了。
&ot;这是颈部被强力压迫之后留下的淤血,而且颈部一圈都有淤血。加上并非溺水而死,死因应该是‐‐&rdo;
&ot;扼死。这就是您的结论吧?恐怕十有八九是这样的。&ot;现在的尚荣完全是被动地接受宝玉所做的结论了。
宝玉点点头:&ot;如果是这样的话,迎春一定是被人掐死以后扔进水里的。可是,凶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ot;
&ot;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是,我认为还是不要急着下结论,留一些回旋的余地为好。&ot;尚荣这样回答的时候,开始沉得住气了。虽然不知道宝玉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知识,但尚荣毕竟比宝玉见多识广,不可能一直让这个少爷占先。
&ot;你说得对,那咱们就在不急着下结论的前提下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ot;宝玉很坦诚地接受了尚荣的建议。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迎春那濡湿的衣服看了一会儿,从衣襟上投起一小块白色的东西,&ot;这是什么呀?&ot;,
尚荣往前探着头仔细看了看回答说:&ot;好像是花瓣。&ot;
&ot;对,看起来像海棠的花瓣。这种花很少见,连大观园里都没种白海棠。&ot;
&ot;也就是说,这白海棠是从别的地方拿进来的?&ot;&ot;就是那么回事。可是,到底是……
&ot;宝玉!你妹妹迎春的尸体就在面前,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懂不懂最起码的常识啊?&ot;贾政终于忍耐不住,大声训斥起儿子来。
可是,平时只在父亲面前低头,一见父亲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宝玉,今天却一反常态,泰然自若地对父亲说:&ot;正因为我面前是妹妹的尸体,我才更要做我应该做的事!&ot;
贾政被宝玉噎了回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并没说错。尚荣呢?从宝玉说话的口气里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恐怕连宝玉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话。想到这里,尚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一阵骚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ot;你们这些混蛋,躲开!听见了没有?叫你们躲开呢!&ot;
&ot;请您不要这么说嘛,您先到这边坐一坐……
&ot;闭上你的臭嘴!你们这些贱货,谁命令你们这样对待老子的?别碰我!让我过去!&ot;
&ot;您不能过去,您听我说……&rdo;
&ot;讨厌!你们这些贱货,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活!&ot;
好像是守卫大观园的下人在跟谁争吵,听声音离这边越来越近了。下人们围着一个穿戴英武的不到30岁的武官模样的人,那人好像是喝醉了。
&ot;混蛋!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山西大同府世代武官之家的孙绍祖!躲开!&ot;
贾家的人们闻听此言吃了一惊,贾赦&ot;哎呀&ot;叫了一声,连忙上前打招呼:&ot;绍祖啊,你怎么来了?&ot;
那个叫孙绍祖的人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马上老实了:&ot;啊,岳父大人,我正想问您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ot;
&ot;我们还能干什么,我那可怜的孩子……迎春……她……她死了!你看,刚从水里捞出来,就在那儿躺着呢!&ot;贾赦悲痛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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