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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衣磊磊心难服三（第1页）

杨甄海出身修仙世家，与宗族弟子相处久了，难免沾染上些世家人的脾性，对待外门弟子向来不甚客气。之后他来了北阴峰，虽然心中清楚身份已然不同往日，但心底那一股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气却并未被消磨掉。甚至于，他从一个自己还算重要的地方来到了一个自己微如尘埃的地方，这种落差更加剧了他的自负。只不过这自负是因身世而生的傲慢化作了掩藏自卑的外衣罢了。是以他初见黄泉之时，表面恭谨客气，实际上看出了黄泉的修为，心里便有了一丝轻蔑。

世人尽皆如此，无力与大鹏竞飞，便笑蜗牛慢爬。

“哎？我记得……他头发没那么长啊？这人吃了什么，十天时间头发就变得那般老长了？”杨甄海既怀疑黄泉身份，又觉得自己记错。他可不知道，黄泉逆转时间，在十日之内渡过了百年岁月，莫说短发变长，就是心性修为，都与他当日所见之人有了云泥之别。

黄泉看他呆傻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快意，有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只是他自觉今非昔比，是以面上仍然深沉，皱眉又问道：“小子，说话！”

杨甄海闻言，恍惚才回过神来，不敢再有任何不敬，执礼答道：“回禀前辈。弟子听闻适才君党王玄生、左无颜拜山送信，言语间对北阴子老师甚是不敬。这一声响，恐怕是赵、王两位师兄为了我北阴峰的体面，与他们发生了口角。”

黄泉皱眉道：“左无颜？他和左君侯什么关系？”

回返神武山的路上，北阴子曾向黄泉介绍了神武山门内的一些情况。神武山弟子当中，记名弟子地位最低，有劳役三年，算作考察，只有修习体术之权。三年过后，若被录用，则升作宗门弟子，正式收归神武山门下。成为宗门弟子之后，若得门中长辈看中，便随师修行，否则统一往精武峰传功殿修炼。待成炼神境之仙士，则升作真武弟子，为神武山中流砥柱，有竞选山座的资格。神武山人才辈出，志在山座大权者不在少数。只是本代弟子之中人才济济，除了两名才貌双全的女弟子，更有四位旷世奇才，其余炼神境弟子多奉四人为尊，好事者据其道场所在，为其附会名号，统称其为“神武四子”。

“神武四子”性格迥异，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其心性亦体现在他们的名号当中。

左君侯执掌东方君侯峰，为人深不可测，行事大巧若拙，惯能高瞻远瞩，长于知人善用，有帝王之姿、掌权之志，故以“君”字名之。

余宋帝执掌南方通天峰，做事乖张大胆，言辞睥睨众生，谈笑间唯我独尊，神武山中“三冲首辅”的故事便出自此人，故称其为“狂”。

风一笑执掌西方笑忘峰，素来疯疯癫癫，惯常乖戾跳脱，不通人情世故，醉心于求仙问道，可谓修仙之“痴”。

北阴子执掌北方北阴峰，光风霁月，侠肝义胆，一言一行豪气干云，左君侯曾放言“能与我为敌争持者，唯北阴子也；能与我为友举杯者，唯北阴子也”，故四人中唯有北阴子当得起一个“侠”字。

有此四人居上，山座之位可说与其他真武弟子无缘，是以大多炼神境弟子选择转作佑辅，以助真武弟子打理事务。

神武山山座之上设有长老之位，皆为地仙、散仙，平日里不理俗物，却是世俗之中的仙位高尊。山座以降有三个首辅之职，需成炼虚境之半仙方有资格担任，领导辅领会，统筹门内方方面面之事务，仅对山座负责。

辅领会至少也得炼神仙士方可进入。上设各位元辅，负责各项细目，有执剑、知户、司祭、护法、天工、丹鼎、传功等职位，下设诸多次辅，执行元辅之令。

若将次辅比作负责神武山之事务的内臣，佑辅便如同外臣，若无门派调动，形同真武弟子私人部曲。

至于客卿，则是神武山以外自愿听从真武弟子调动之人。

这些神武山内部情况，黄泉皆从北阴子处了解到，纵然他感觉北阴子形容左君侯时话音有异，却并未过多询问。至于君党之名，他更不曾听闻。眼下左君侯的门生上门踢场子，黄泉方知双方恐怕仇深似海，否则断不会如此不顾体面。

杨甄海听见黄泉问话，答道：“左无颜乃左君侯座下二弟子，得其真传，有‘小东君’的名号。”

“左君侯……与北阴子师兄仇怨很深么？”黄泉问道。

杨甄海听见黄泉称呼北阴子为“师兄”，神色诧异，赶忙将那神色收起，把疑惑放回心里：“若仔细说来，左君侯与老师本并无私仇。前辈可知‘神武四子’？”

黄泉点了点头。北阴子路上谈及当代弟子之时，不说旁人，独独只将自己与这三人拿来分说。由此可见，纵然北阴子自认为同辈弟子之魁首，却仍承认这三人与他不分轩轾。似这等重要人物，黄泉断然不会忘记。

杨甄海见黄泉点头便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尚无‘神武四子’之名。本门当中只有一位名唤百里星罗的师长独领风骚，人皆赞其为半仙之下第一人。老师这座北阴峰本名北斗峰，原是百里师伯的洞府，故旁人送其外号‘北斗天王’，其座下六位客卿大人亦声名远播，并称‘六大星君’。七位大人同舟共济，于本门当中建立星党，以为日后争夺山座之位造势，一时间慕名而投之弟子无数。”

“只惜天妒英才，百里师伯忽遭劫难，下落不明。左君侯趁势而起，谎称百里师伯受三灾反噬，已成废人。百里师伯修为无人能敌，自觉山座之位必归他手，是以虽建星党，却并未用心经营。师伯倏然遭难，却不知那左君侯使得什么诡计，所立君党将门中不少大人网罗过去，其中甚至有百里师伯的旧部，星党旦夕间土崩瓦解。自此，君党取代星党成为本门最大的党派。”

“左君侯欲裹挟胜势将星党彻底抹除，幸得北阴子老师挺身而出，收拢星党残部，将北斗峰改名北阴峰，复振星党之势。老师与左君侯本无交集，只是左君侯趁人之危，老师为百里师伯护持门人弟子，自此交恶。如今本门之中，‘南狂’、‘西痴’醉心修道，无心恋栈山座之位；‘神武双姝’修为虽强，却为女儿之身，所成立的玉党亦只收纳女弟子，人数太少，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只剩下君党与星党互相争持。不过……”

黄泉听其欲言又止，挑眉道：“不过什么？”

杨甄海叹了口气：“百里师伯失踪后，左君侯率心腹蚕食星党之人，若有死忠于师伯者，则不择手段地将他们逼上尚武峰斗命台，以死相逼。左君侯手段霸道，动辄杀人，星党众人渐渐离心。若非北阴子老师与他在斗命台上打过一场，压制了他的气焰，恐怕星党早已除名。二十年过去，君党日强，星党日衰，便是我们这些小辈弟子遇到彼此，动起手来，也是我们败多胜少。倒并非是我们技不如人，实在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着实讨不到好处。”

黄泉又蹙起眉头：“门派之中，为争权夺利而结党抱团之事并不新鲜。即使是当年那号称‘君子群而不党’的泰山学宫，门中虽无党派却有学社争斗，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党争同样激烈。只是弟子间党争激烈如斯，实是闻所未闻。门中长辈都不会出面制止的么？”

杨甄海闻言，忖道：“这人称呼老师为师兄，所问之话却怎地如外人似得……”口中却道：“前辈，您知道养蛊吗？”

黄泉闻言，恍然大悟。

养蛊之术三千年前曾在阳州昙花一现。只因蛊术奇诡甚过左道，且另辟蹊径，与仙家正宗格格不入，故为仙道正左两派所斥，消失在神州之上。因蛊术仅在江南楚州出现过，故又被蔑称为楚巫之术。三千年过去，如今蛊术只留下零星骇人传说以止小孩夜啼。

传说炼蛊者多于五月五日毒气最盛之时聚置百种毒虫于器皿之中，而后诚心祈祷作法，待百日后解封蛊皿，那经百虫啮噬留下的唯一胜者即为蛊母，有神秘莫测之力，即使是炼神仙士为其碰着也要身死道消，唯有炼虚半仙能抵抗其毒性。但若无解药，贵为半仙同样无力回天，仅有得窥初玄之境的地仙方能辟易其威。

蛊术之说流传在民间早已不复本来面貌，但细节处大同小异，譬如这养蛊之法便惊人的一致，令人不得不信。

杨甄海所言，便是意指神武山长辈将下一代弟子视作诸多毒虫，经历惨烈厮杀而最终胜出的“蛊母”才有执掌神武山之牛耳的资格。

黄泉心中思索：“胜者为王麽……神武山传世六千年，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忘东宫中厮杀之声愈加激烈，黄泉一甩袍袖，说道：“小子，带路！”

杨甄海闻言，愣怔道：“前辈，您说什么？”

黄泉眼角带煞，森然道：“带我去见左君侯的走狗！我星党中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