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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她说,“世事何以总是如此艰难?”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太后不必烦心。”我安慰道,“即便太上皇到京城来,也改变了不了什么。这两年,圣上已然小有气候,再不是那孤独无依之人,岂非比两年前好多了?如今在京城,圣上和太后才是主人,太上皇是客人,不然,他何以住在芙蓉园而不是皇宫里?”
这话显然颇得太后的心,她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颔首道:“还是你通透。”
用了些膳,太后的精神好了些,不打算再休息。
“我这头发有些乱,你为我理一理。”她说。
说实话,她的头发仍齐齐整整,一点不乱。不过我知道她的心思。
稍后,她便要到宴上去见太上皇,万要严妆华服,不能少了半分气势。
说来神奇,以前,我从来不曾自己梳过头。在我看来,为我梳头的侍婢们应该多少会点法术,竟能让我那头又长又滑的头发听使唤,好好变成发髻待在脑袋上。
落罪时,我以为自己会像个废物一样,连最起码的齐头整脸也做不到。
但后来,真的一件事一件事自己做,我发现,这也不是那么难。
譬如梳头。
出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太为打扮花心思,我可以经年累月只琢磨一种发式。结果就是太后也很喜欢我为她梳头,说我懂得如何将那最死板的发式看上去不那么死板。
坐到镜前时,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阿黛,”她说,“我可是老了?”
这跟景璘问太上皇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太后这是哪里话。”我说,“太后这摸样搁在外头,只怕追着提亲的人有不少。”
太后一笑,道:“也就你敢拿这哄孩童的话来当着我的面说。我都四十了,万不能与年轻人比较。”
我说:“这可不是哄太后。今日来为太后祝寿的贵妇们多了去了,多光彩照人的都有。可我看下来,没有谁能比得过太后的。太后的脸上一丝皱纹也不见,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不是年轻人又是什么?”
太后嗔道:“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她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好转了许多。
我笑笑,继续给她整理发髻。
“阿黛。”过了会,她说,“我记得当年,先帝曾与我说,他想将你许配给齐王。”
我的手微微顿了顿,瞥一眼镜子,道:“太后怎说起这个?”
“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她说,“那时,他说了这话不久,就北伐去了。我常想,如果那时真成了,你也不会被你父亲连累落罪,受那许多苦。说不定,靠着当年的齐王,还能把你们一家救回来。”
我垂眸看着她的发髻,将一绺头发梳拢,微笑道:“太后这也想得太好了些。我家落难时,齐王还在齐国。或许,他生怕扯上这一门落罪的亲戚,先把了我休了也未可知。”
太后道:“我那时也觉得先帝也是老糊涂了,京中皇子和宗室才俊那么多,怎会为你挑个齐王?我还记得那时,你很喜欢阿璘。从小到大,你每每入宫来,总要找他。”
我愣了愣。
太后笑了笑,道:“我与你说这个,是因为我还常想,若当初嫁给阿璘的是你,不知该有多好。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看阿璘好好的,身边能真有个与他相知相敬之人。可惜,却是阿璘无福。”
“太后切莫这么说。”我随即道,“能得太后和圣上庇护,已是我此生至幸。我能平安活到今日,已经莫大的福气,不敢奢望其他。”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似女儿一般。”太后叹口气,“你姑母当年还在的时候,曾与我约下,等你与阿璘长大了,定要结亲。我那时一口应承了下来,却不知将来泉下与她相见,该如何交代。”
每逢提起姑母,太后的脸上便总有些深沉之色。
我轻声道:“太后放心好了,姑母若果真泉下有知,必只会感念太后和圣上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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