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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正是为了维护封建伦理秩序，宗法制度在首先确立了&ldo;男尊女卑&rdo;的&ldo;夫妇之别&rdo;后，又确立了&ldo;嫡尊庶卑&rdo;的&ldo;妻妾之别&rdo;。这就在等级之中又设等级，从而把&ldo;身为下贱&rdo;的妾，打入了社会的最底层。

《中国的男人和女人》（易中天）‐‐姬妾之（二）妾之地位

妾的地位，为什么会这样低呢？

最根本的原因，如前所述，就在于她&ldo;来路不明&rdo;，不是&ldo;明媒正娶&rdo;。妾之&ldo;来路&rdo;，有从嫁、私奔、购买、收房、赠送、转让、赏赐、抢夺、变卖、官配等好多种，而根据这些&ldo;来路&rdo;，妾与妾之间的地位便也不相同。

地位最高的妾是&ldo;媵（yg）&rdo;。&ldo;媵&rdo;是赠送的意思。先秦时，诸侯娶他国女子（当然多半是公主）时，女方国君都要赠送几个女子作陪嫁，与女方国君同姓的其他国家也要有所赠送，颇有些像现在许多商号的&ldo;买一赠二&rdo;，买一套高档西服，赠送一条领带或一件衬衫一样。衬衫领带和西服当然不等价，所以媵的地位也比妻低，只能算是妾。据说有一次，秦伯嫁女于晋侯，因为从嫁之媵衣着华丽，结果&ldo;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rdo;。这件事，曾被韩非子当做笑话讲，可见妻与媵地位并不相等。

不过，先秦时陪嫁的媵，往往也不是一般女子。她们或者是主嫁者的妹妹，或者是主嫁者的侄女，说起来也是贵族。依礼，媵者必须与主嫁者同姓。否则就是非礼。很显然，这是原始社会的族外婚向对偶婚演变中的一种过渡形式，即恩格斯所说的，&ldo;与长姊结婚的男性有权把她的达到一定年龄的妹妹也娶为妻&rdo;。大约也就是民歌中所唱：&ldo;带着你的嫁妆，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马车来&rdo;吧？

媵既为妻之妹、夫之小姨，地位当然并不很低。《尸子》推测尧嫁娥皇、女英二女于舜，乃是媵制，谓&ldo;妻之以皇，媵之以英&rdo;，其说应大体可信，而娥皇女英，地位也大体相当。至少，媵之地位，远高于一般的妾。依唐律，&ldo;妾犯媵者，加凡人一等&rdo;，可见媵是地位比较尊贵的妾。之所以尊贵，就在于媵与妻出于同宗，甚至同父同母，也是&ldo;合二姓之好&rdo;的桥梁。但是，媵又毕竟是&ldo;陪嫁&rdo;而非&ldo;主嫁&rdo;，是&ldo;副&rdo;而非&ldo;正&rdo;，所以，说到底，也仍是妾。

媵既为妾中地位之最高者，则后世的妾，便都努力想把自己说成是媵，或者希望别人视己为媵。&ldo;姨娘&rdo;、&ldo;姨太太&rdo;这类称呼，大约便由此而来。因为上古的媵，确实多半是夫的小姨，当然也就该称之为&ldo;姨太太&rdo;了。此外，妻如对妾宽容，也可以称妾为&ldo;妹妹&rdo;，这也有抬妾为媵的味道，不完全是&ldo;哥们&rdo;、&ldo;姐们&rdo;的意思。

秦以后，&ldo;天下一统&rdo;，没有诸侯国了，主要用于诸侯国之间的通婚的媵制，也就逐渐消亡。不过消亡归消亡，遗风总还是有的。比如，妻死以后，与妻妹续弦的风俗就是。不过续弦者是妻，而不是妾。另外，陪嫁的风俗也有，但陪嫁的女子，多半是奴婢丫环，是婢，而不是媵。总之，媵这种制度，主要实现于先秦，且主要见于周制。

先秦以后，地位最高的妾，是所谓&ldo;二房&rdo;。

严格说来，所谓&ldo;二房&rdo;，即是在已有正妻之后，又&ldo;正式&rdo;娶来的妾。这里说的&ldo;正式&rdo;，也就是要符合纳妾的规定和手续。历代封建王朝，对于纳妾者的资格和妾的数目，都有一定之规，比方说&ldo;士一妻一妾&rdo;。当然，后世多有不执行者，变相纳妾，不计其数。但认真说来，士人之妾，也只能有一个，就叫&ldo;二房&rdo;。当然，即便只纳一妾，也要有正当理由，比方说&ldo;正妻无出&rdo;，夫家有&ldo;断子绝孙&rdo;之虞等。此外，也要经过父母批准（甚或指定）、妻同意等程序，并举行相应的仪式。这样娶来的妾，已多少有&ldo;正式婚姻&rdo;的意味，因此其地位在妻之下，而在诸妾之上，故称之为&ldo;二房&rdo;，意味在妻妾中排名第二，是&ldo;第二把手&rdo;的意思。

不过，有的&ldo;二房&rdo;，则又系由夫的情人转化而来，即夫于父指定的妻以外，又私娶女人，甚至在正式娶妻以前，已私娶女人。依礼，&ldo;聘则为妻，奔则为妾，&rdo;该女既属&ldo;私奔&rdo;，当然也就只能作妾。比如《红楼梦》中贾琏之妾尤二姐即是。贾琏先是娶尤二姐为&ldo;外室&ldo;，即在外面找间宅子养着。虽然也坐了轿子（但却是&ldo;素轿&rdo;，不是&ldo;花轿&rdo;）拜了天地，但毕竟父母不知，媒妁不证，也未经正妻批准，所以并不合法，只能叫&ldo;私娶&rdo;，实则是&ldo;偷情&rdo;。结果尤二姐这个妾，连&ldo;二房&rdo;的身份都来路不明，在荣国府中，一点地位都没有，连丫头仆妇们，都看她不起，甚至当面对她说：&ldo;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rdo;看来，尤二姐的&ldo;失足&rdo;，全在于&ldo;先jian后娶&rdo;四个字。所以即便后来死了，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待遇。贾母吩咐：&ldo;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情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埂上埋了完事。&rdo;

&ldo;二房一场&rdo;，亦不过如此，妾的地位，可想而知。

&ldo;正式&rdo;的妾（二房）虽然只能有一个，但&ldo;非正式&rdo;的妾，数量就难讲了。

最常见的&ldo;非正式&rdo;妾，就是&ldo;由婢而妾&rdo;者。婢是一种女性家奴，地位极为卑下，所以往往只能充任&ldo;非正式&rdo;的妾。前已说过，正式的纳妾，是要经过一点手续的，而且，其所娶，也多为&ldo;良家妇女&rdo;，只不过一般家境较为贫寒罢了。比如尤二姐，就是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的妹妹。尤家是贾家的亲家，当然也是&ldo;良善人家&rdo;。只不过，一则尤父已死，家道中落，尤母又是继母，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格；二则尤二姐是尤母改嫁时带过来的&ldo;拖油瓶&rdo;，并非尤家血脉，当然地位也更低，这才甘愿去作妾。但好歹，总是亲家府上的人。如果不是背了个&ldo;先jian后娶&rdo;的名声，又有凤姐使坏，则她在贾府的日子，倒也坏不到哪里去。

婢就不一样了。婢有两种，一种是&ldo;家生&rdo;的，一种是&ldo;外来&rdo;的。所谓&ldo;家生&rdo;的，就是奴才的女儿，自然仍作奴才；所谓&ldo;外来&rdo;的，也就是买来的，其中有终身买断的，也有短期服役的，也有随女陪嫁的。但无论哪种，地位都低。所以，纳婢为妾，竟不要什么手续，有时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即便这样的妾，地位也有高低。较高的一种是父母赏赐的。其所以地位较高，乃因为多少有&ldo;父母之命&rdo;的意味在内。所以，贾郝要向贾母讨她身边的贴身丫头鸳鸯作妾，那邢夫人便劝鸳鸯说：&ldo;你比不得外头新买了来的，这一进去了，就开了脸，就封你做姨娘，又体面，又尊贵&rdo;，&ldo;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rdo;。从这些话看，父母指配的婢，在妾中地位也算较高的。她可以得一个&ldo;姨娘&rdo;的封号，算是半个主子。如果&ldo;生个一男半女&rdo;，还有可能与妻&ldo;并肩&rdo;。当然，这里很明显地有邢夫人的诱惑。因为赵姨娘（也是由婢而妾者）也当真生了&ldo;一男半女&rdo;（一个贾环，一个探春），又何曾与王夫人&ldo;并肩&rdo;过，谁又真把她当&ldo;主子奶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