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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筒平四郎不怕热,且喜爱夏天。他就爱夏天天气的单纯明快。天晴时便天晴,午后阵雨又短又猛,来了就走。对这个凡事嫌麻烦的人来说,这种简单爽利合了他的脾性。
然而,世上就是有人怕热,视夏天如人间炼狱。平四郎的二哥便是其中之一,儿时一到盛夏,看着半死不活的兄长,平四郎既感同情又觉有趣。只见他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只是猛喝水,叫他回应好像也慢半拍。分明被同样的日头晒着,同样流着汗,却只有二哥独自受罪,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总会有些庆幸又有些窃喜,心情颇为复杂。
即便是盛夏,铁瓶杂院里阿德的卤菜铺当然也得升火做生意。然而多年来的持续锻炼,让阿德在炭火熊熊的炉灶前仍能行若无事。平四郎问她耐热是否有诀窍,阿德回答:「哪来什么诀窍,全靠习惯啦,习惯!一忙,身体自然就会挺过来!」
可悲的是,并非全天下的女人都同阿德一般健壮。眼前,梅雨时节起开始跟着阿德学做生意的久米,入夏后憔悴了不少。当天下午,井筒平四郎捡着日阴走在前往铁瓶杂院的路上,遇见瘦得下巴有些尖了的久米,颈项上贴着白色药布,像鬼魂般幽幽地走在路上。
「怎么,累到得风邪啦?」
听见平四郎搭话,久米吃力地转过身来。她那天生轻佻的举止,已完全收敛起来。
「哎呀。大爷。」说着,她难为情地摩娑着颈上的药布。「不是风邪啦。这个呀,是长、痱、子,痱子呢,很没情调吧。」
平四郎大笑,仰望着湛蓝无底的夏日晴空。小平次代替无情的他,担心地望着久米的颈项。她卷起衣袖、松开领口,让他们瞧身上各处的药布。
「我听说长命寺再过去一点儿,有个大夫给的膏药治痱子很有效,就上那儿去。真的跟人家说的一样有效,可是好贵呢。大爷,要卖卤菜可真不容易。」
「你之前干的那一行,不也有花粉肿吗?不管是什么营生,都有它麻烦的地方。」
平四郎意在鼓励,开朗地这么说,但久米确实显得相当难受。
「阿德姐骂我,说我就是太散漫才会让痱子上身。」说着伤心地垂下头。
「哎,别这么泄气。不过,在这儿遇到你倒是省了我的事。既然是从大夫那里回来,稍微绕个路阿德也不会知道。我请你吃个洋菜冻吧!」
「哇,好高兴!」
两人稍稍偏离了大路,到一家面水道摆着长凳的茶店去。小平次在水道旁蹲下,取出烟管。奇的是,一到夏天,这一板一眼的中间烟瘾似乎就大了起来。还有,小平次夏天几乎不会流汗。他只在惊惧时流冷汗,而这是不问季节的。
平四郎想问的是,最近阿德与八百富的阿露之间来往的情况。今年初春,八百富发生了不幸的命案,过后,阿露连同生病的父亲一同离开杂院,阿德有段时间频繁地造访他们新的落脚处,帮忙阿露。他们至今仍密切往来,或者阿露父女生活安定后,便少有接触了呢?照他想,现在久米与阿德走得最近,也许会知道些什么消息。
平四郎有意重新调查一切原点的那场八百富命案。因此,这阵子也想找机会去见阿露,但他必须慎重行事。阿德与阿露之间的来往,直接问阿德当然最真确,但若一个不慎,阿德不免起疑,很可能会质问他:「大爷,都这么久了,您还想找阿露问些什么?」因此还是旁敲侧击的好。
「八百富……」久米开心地拿筷子夹洋菜冻,一面喃喃说道。「那时候我还不在铁瓶杂院,事情是听人家片片断断提起的。」
平四郎将八百富这案子表面上是什么样貌,以及阿德等与命案有关的人所相信的「真相」大致做了说明。久米虽一脸疲累,听话时仍频频点头回应。
「阿德没跟你说过详情?」
半点儿也没有‐‐久米说道。
「只说久兵卫爷遇到有些可怕的事所以走了,就这样。阿德姐不会多嘴的。」久米一面将洋菜冻吸进嘴里,一面说:「她呀,嘴巴虽坏,却不会在背后数落人家的不是,也不会说三道四的。所以呀,帮不上大爷的忙真是对不起,可她是不会对我这个跟阿露啥关系也没有的人提起的,所以阿露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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