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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第1页）

宝祥也因为脱力不平衡，整个人狗啃泥地摔在地上，他擦擦冒了一头的冷汗，&ldo;他们呢？&rdo;

那伙计哭丧着脸，&ldo;三娃和平哥，好有那几个运货的伙计，被打死了，除掉跑散了那几个，就剩下我、小关小光和李爷四个了。&rdo;

&ldo;妈妈妹妹和张姨呢？&rdo;顾喆着急道。

&ldo;少爷，我不知道啊。&rdo;

&ldo;带我去和他们汇合。&rdo;宝祥道。

剩下的三人情况也不太好，负了伤，其中小关那小伙子伤得最严重，整个腰侧被打破了，用粗布堪堪包扎着，血水流了一地。

小光和小关是亲兄弟，小关受了很大刺激，搂着他，不停地低语，&ldo;哥，挺住，不要睡觉了，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怎么办……&rdo;

宝祥黯然，握着他的手，显得因无能为力而无措，安慰的场面话，说再多也是苍白无力。

他声音嘶哑，问着伤情较轻的李爷，手臂被打伤，但伤口包扎过，也无碍了，只是无力地垂着，&ldo;见着唐小姐几人吗？&rdo;

李爷摇摇头。

一旁沉默的小光道，&ldo;我看到她们三个被日本人拖走了。&rdo;

一道晴天霹雳闪中宝祥，大脑空白几秒，听着自己不真切的声音响起，&ldo;你，你没看错&rdo;

小光沉默了，随后眼泪就掉下来，&ldo;没看错没看错。对不起，没能保护好她们。&rdo;

顾喆扁着嘴，扯着宝祥的衣摆，还没说话，就哽咽地直喘气，&ldo;叔，叔叔，我们去找回她们！不要让那些混蛋犊子带走她们，我要娘和妹妹！&rdo;

宝祥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任顾喆哭闹也没了反应。

顾喆转身就冲出去，李爷眼快一手捞住他，大声呵斥，&ldo;胡闹啊，你爹在战场上，你是他唯一的种了！&rdo;说着，便把他推搡在宝祥身边，&ldo;老板，你看紧他，我跟铁柱去寻寻。&rdo;转头又冲着铁柱，道，&ldo;走！&rdo;

铁柱一顿惊魂未定，又要被使唤出去，虽面露难色，但看在宝祥一家对他的恩情份上，也硬着头皮上，刚做好自我催眠，打好心理防线，就听到宝祥沙哑的声音，&ldo;你留下来吧。&rdo;

铁柱平时过得没心没肺的，但看到宝祥踉跄的步伐，就知道他有多痛苦，心里也不禁泛起了酸。

八月初的艳阳高照，照射在树顶上，散光形成一个个光圈，偶有小鸟飞过，叽叽喳喳的。

走着走着，宝祥忽被折射而来的一到强光迷了眼，炫光过后是眼前一阵发黑的恍惚，恍惚间，看到唐诗诗牵着顾贝的背影，张春茗红着眼圈欲言又止，顾贝念念不舍的回头……

宝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但恍惚过后，一切消失殆尽，不留痕迹。他快步向前走，拾起那块造成光线反射的小镜子，那是顾贝的，她很喜欢这块西洋小物件，每天都会随身带着。宝祥紧紧抓住小镜子，发了征一样叨念着，&ldo;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rdo;

他四下心慌，但怎么也不敢张望，很害怕，害怕会看到难以承受的一切。

越是害怕，越是偏偏会发生，世界就是这样，人的意志不论多强烈，也不能阻止半分。

一眼余光，足以摧毁一切。

宝祥几近昏阙过去，回过神智，已经搂住顾贝的冰冷的尸身痛哭流涕。

李爷憋着气，被顶在胸腔的恶气，顶得难受，即使用最粗俗的言辞也表达不出对敌兵的痛恨了。

是一场□□，一场连小孩也不放过的□□。白皙的躯体上，被手指甲挠出道道血痕，浑身淤青红肿不堪，胸腔后背上被用刀砍出见骨的刀痕。

阳光灿烂，半掩在洁白无瑕的云层后，泛出耀眼的日晕，风夹着热浪扑过来，暖洋洋的，但宝祥觉得浑身冰冷，冷得浑身疼痛不堪。

李爷躬下身，&ldo;给她们擦洗身子吧，不要脏兮兮的走了。&rdo;

宝祥呆滞，目光找不到焦距，溃散得失明一般，李爷叹了口气，转身往铁路方向走，那里有条河，取点清水，好料理后事。

铁路火车爆炸，烧得只剩下车壳子，围绕在火车附近，死尸最为多，夏日炎炎，不过日半，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腐臭味。

李爷脱下外衣，走到河边泡湿，他的右手不方便，连拧干也没拧，直接水珠滴答地捞起往回走。

宝祥接过湿衣，怔怔跪坐在张春茗的尸身旁，目光触及她满是血迹的脸庞，回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浮现，那年，她不曾老去，一身风尘，带着几分精明泼辣笑语吟吟，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灯红酒绿的楼台边，&ldo;哟，这位小客官，又来啦。&rdo;

眼泪又模糊了一切，当鲜血掩盖鲜活，生命便是如此消逝，而不可挽回了。

湿漉漉的麻衣擦过血迹，底下的伤口触目惊心，横横道道交错割裂，宝祥的动作迟缓轻柔，明知人死不可复生，但就是害怕会弄痛了她。

李爷折断了根木丫，在不远处挖着土坑，人死了，虽是流落他乡，但总归要有个长眠之地，让灵魂得到安放。

唐诗诗死不瞑目，双眼瞪得铜铃大，只空洞得失去神采，宝祥不可抑制地不停流眼泪，他想，怎么办，顾喆怎么办？

他伸手去阖上眼帘，触及冰冷一片，他缓缓道，&ldo;唐小姐，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rdo;翻来覆去地道歉，除了道歉宝祥哽咽得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