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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一想起八虎不在眼前，那日子不知道怎么过？皇帝越发着急，而且不知如何才能消除这场&ldo;灾难&rdo;。因为他只知道皇帝有权，却不懂皇帝的权力应该如何运用。只是急步握手，喃喃地问：&ldo;怎么办呢？怎么办呢？&rdo;

八个司礼监得要为皇帝提供解决难题的办法，除了王岳以外，其余都不主张采取激烈的手段，为的是不愿皇帝觉得太刺激。

于是决定推派司礼监之一的李荣，代表皇帝跟一合疏的大臣去&ldo;谈判&rdo;。

&ldo;有旨：各位大臣爱君忧国，话说得一点不错。&rdo;李荣先给大家戴上一顶高帽子，紧接着下了转语：&ldo;不过，那八个奴才，伺候已久，不忍即置于法。请大家不要逼得太紧，皇上自有处置。&rdo;

&ldo;如果不处置怎么办？&rdo;吏部侍郎王鏊问说。

&ldo;那都在我身上。&rdo;李荣举手指一指自己的脖子，&ldo;我头颈上不曾裹着铁，难道不怕政脑袋？敢误国家大事？&rdo;

这个保证很诚恳，六部九卿的大臣，算是让步了。

六部九卿是安抚下来了，但三阁老中，刘健与谢迁的态度很坚决，李东阳亦表示愿意听从刘、谢二人的决定。因此在召集六部尚书、侍郎会商的&ldo;阁议&rdo;中，决定不理会李荣的要求，坚持原议，非将指出姓名的八大太监送入监狱不可。

明朝的监狱暗无天日，一旦入狱，真是俗语说的&ldo;不死也脱层皮&rdo;，而且王岳提督东厂，与锦衣卫有密切的联络，要在狱中整治哪一个犯人，十分容易。因此，八虎大惧，自己请求安置南京孝陵卫，替太祖去司香扫地。而内阁答复司礼监，表示&ldo;得难照办&rdo;。这一来，司礼监中的范亨和徐绢二人，也改变了态度，支持王岳，一起去向皇帝密奏。你一言我一语，将个只懂得玩的小皇帝说得六神无主，唯有依从。

于是司礼监秘密知会内阁：皇帝将于次日早朝降旨逮，捕八虎。而八虎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知趣，情甘退让，内阁一定不为已甚，谪居孝陵，至多失势，不致丧命，犹有徐图复起的可能。

谁知黄昏时分，焦芳悄然来告密，将内阁与司礼监之间往来接洽的结果，尽皆泄漏给刘瑾。这一来，先发制人的，便属于八虎这一方面了，而刘瑾，也就从此开始，自然而然地成了八虎的头脑。

在刘瑾主持之下，密议已定，八虎紧张在心里，表面上仍如往日，陪着皇帝乐。这天晚上，皇帝是在内市的宝和店，假扮卖估衣玩。

※　　　　　　　※　　　　　　　　※古代的都城，所谓&ldo;前朝后市&rdo;，明朝犹存遗意，在宫城后门，也就是煤山脚下的玄武门外设市，每月逢四开市，听由民商出入，自由交易，称为&ldo;内市&rdo;。

内市中有好几家店铺，不必逢四而每日可以做买卖，是皇亲国戚或者有权的太监所开设，名为&ldo;皇店&rdo;，店名头一个必是&ldo;宝&rdo;字，&ldo;宝和&rdo;便是皇店之一。

有一天，皇帝微行，偶然看到估衣铺在叫卖，估衣商的两臂连扇，披了十几件冬夹棉衣，样子十分滑稽，不由得大感兴趣。而且，听那估衣商吆喝叫卖，声音洪亮，聚观的行人，争相问价，喧哗一片，估衣商应接不暇而有条不紊，也大为佩服。一定要学来玩一玩。

于是，在宝和店特设估衣铺，用长凳与门板，铺成一个平台，堆满了太监与宫女送来的旧衣服，皇帝站在中间，头上歪戴一顶瓜皮帽，学着叫卖估衣的特有声调，连唱带说，手口并用，宣传手中那件估衣，如何价廉物美！一件唱完，搭在肩上，又唱第二件，太监便扮顾客，抢着要买。

先是&ldo;顾客&rdo;与&ldo;顾客&rdo;争，到后来便是&ldo;顾客&rdo;与&ldo;店主&rdo;（也就是皇帝）争。已成交了，&ldo;顾客&rdo;忽然翻悔，故意挑剔，料子不好，颜色不对、而&ldo;店主&rdo;则逐一分辩，最后还是不能成交，因而发生争执。

这时候便有太监扮了&ldo;市正&rdo;来调解，帮着&ldo;店主&rdo;，派&ldo;顾客&rdo;的不是，&ldo;顾客&rdo;前倔后恭，改容相谢，自顾在&ldo;廊下家&rdo;做东道谢罪。

&ldo;廊下家&rdo;在玄武门的西面，是太监所开的酒家，自造不须上税的私酒，其色殷红，名为&ldo;琥珀光&rdo;。这些&ldo;廊下家&rdo;也备酒菜，也可以叫勾栏中的&ldo;粉头&rdo;来侑洒‐‐当然只有皇帝光顾时，才有此特权，而所谓&ldo;粉头&rdo;，不是教坊女子便是宫女，一见皇帝来了，都来强拉，一只手往西，一只手往东，口中娇喊：&ldo;朱大爷，我家来！&rdo;有时相持不下，&ldo;粉头&rdo;们大打出手，拉头发、撕衣服，口中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竟似真的一般，皇帝少不得横身调解，而&ldo;乐在其中&rdo;了。

这天八虎将皇帝推到屋宇深密，招牌唤做&ldo;梨花春&rdo;的一家廊下，喊了几个&ldo;粉头&rdo;，笙萧杂奏，殷勤劝酒。但到了皇帝更衣之时，便将所有的粉头都打发走了。

&ldo;咦！&rdo;皇帝一看八虎个个愁容满面，不由得诧异，&ldo;怎么回事？&rdo;

&ldo;万岁爷救命！&rdo;

刘瑾一喊，八虎环跪在皇帝面前，磕头的磕头，拭泪的拭泪。

皇帝越发骇异。&ldo;起来，起来！有话快说，别弄成这个鬼样子。&rdo;

&ldo;万岁爷！&rdo;刘瑾哭着说：&ldo;若不是你老人家恩庇，奴才八个早就喂了饿狗了！&rdo;

&ldo;喔，谁欺侮你们？&rdo;

&ldo;害我们八个的是王岳。&rdo;

&ldo;这是怎么说？&rdo;

&ldo;王岳提督东厂，应该是万岁爷的耳目，哪知他只是煽动言官，常说：&rdo;各位先生有话尽管说，万岁爷有不对的地方，也可以说。不用怕！&lso;&ldo;&rdo;好大胆的奴才！&ldo;皇帝问道：&rdo;真有这话？&ldo;

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展开对王岳的恶毒攻击。

刘瑾的策略是：将皇帝与内阁、百官，说成冤家对头，势不两立，而王岳则是吃里扒外的奸细。这一下很快地将有了酒意的皇帝，激得怒不可遏。

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处置？&ldo;皇帝&rdo;二字不曾在他脑中生根，皇帝的权威也很少想过。当太子时，遇事不如意也曾发过脾气，无非将太监痛骂一顿，甚至拳打脚踢揍一顿，发泄了怒气也就算了，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惩罚的办法，更不知道惩罚以外，另有更好的处置之道。因此，他只能那样问：&ldo;那么你们看，该怎么办呢？&rdo;

这话就要刘瑾来回答了。他想了一下很狡猾地答道：&ldo;万岁爷用奴才几个是干什么的？当然奴才几个去办。&rdo;

此言一出，皇帝有如梦方醒之感，&ldo;是啊！&rdo;他很神气地说：&ldo;我用你们是干什么的？王岳可恶，替我主办。&rdo;

&ldo;是！奴才一定能替万岁爷消气。不过，要请动御笔。&rdo;

&ldo;怎么写？&rdo;

&ldo;狗马鹰犬，何损万几？如今文官敢这么大吵大闹，都因为司礼监没有帮皇上的人。否则，天子富有天下，皇上爱干什么干什么，谁敢说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