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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真正开始独居生活,才晓得房子有多空,寂静有多静。卯生将凤翔的房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又将戏服一件件抖开晾晒。凤翔说家里的花花草草也必须打点好,要是她发现养死了蔫了,“我要揍你的。”
从小到大,真敢揍她的也只有师傅和凤翔。卯生牢牢记住师姐的话,每隔几天就和师姐汇报下,“文心兰长得特别好,开得满。我还买了秋海棠。”凤翔说这就挺好,你这个人就需要俗艳的花花草草一直绕着,再问周姐还找过你没有?卯生说找过,但是她都推辞了,周姐骂我不知好歹。我想骂她异想天开。
凤翔问那你骂了没?你骂了就不是白卯生。
卯生就憨憨地笑,“我骂不出来。”再说戏,卯生换了个新搭档,嵊泗人,腔调有韵味,就是不太稳定,怕是基本功不牢靠。
“你现在晓得我陪着你唱的感受了吧。”凤翔说得了,你就安心唱,我给你透个底,柏越改制成演出公司了。团里瞎搞了几年的老冯本来想凑个总经理或者副董事长当,你师傅说有他在就办提前退休,嘿,最后老冯给发配到戏校去了。现在人才稀缺,你姑且算半个人才,等这边稳定了,你师傅也想喊你回来。
“我说你未必乐意两地分居,是不是?”凤翔贼贼地笑,“所以说你不像王梨。”赵兰在省城,她也要留在柏州搞演艺公司。
凤翔的话也给卯生提了个问题:心爱的事业和心爱的人,她选择什么?
为了唱戏方便,她还买了一辆伊兰特,挑选时印秀说这车一般,她要给卯生买辆凯悦,卯生却说够用就行。印秀本来盈盈然的眼睛飘过尴尬,她说你认定了就好。
卯生渐渐过上开车几小时、唱戏几小时再赶夜路回家的日子,有时独自行驶在绕山路上,目之所及只有亮灰色的路,前方车辆的远光灯和防护栏。有一回路过个路口碰到当地人在烧纸,吓得卯生当时头皮发麻。但是她没回头多看——打定了主意就不能回头,行车如此人生也这样。卯生会想到凤翔有多少个这样忐忑的夜晚?凤翔说胆气也是练出来的。一回生二回就不怕,卯生你如果累了就别赶夜路,将就着在那里过个夜。
卯生又说起碰到烧纸钱的那个晚上。凤翔说那也没事,各有各路,再说了,人不比鬼可怕吗?
这年十二月冬雨多,日头连日不开,卯生晚上九点唱完戏往家里赶。路上接到印秀的电话,问她回哪边家里?
卯生在宁波现在有两个家,一个虽然租来但是住出了感情的家,一个是印秀刚刚装修好的房子。搞过家装材料销售的印秀本来要盯着装潢,可惜时间精力总赶不上,只好放手交给专业公司。新房子装好后又吹了两个多月的风,印秀迫不及待地住了进去。
她口头上没给卯生转正编制,可新房子的钥匙早就塞给了卯生,“这是咱们的新家。”
有时唱得累,卯生就回租来的房子那儿休息。有时兴致高,卯生夜里也会去新家,那里有印秀给她置办的拖鞋睡衣洗护用品。最惹眼的是客厅那果绿色的沙发。印秀说老款式找不到了,就买了个同色系的,她就是忘不掉这个颜色。
今晚的卯生在雨天开得小心,她心却跳跃着,对着电话说,“去印老板那儿。”
印秀笑,“我炖了汤,正愁着喝不掉。”
卯生冒雨提着箱子到新家门口,找钥匙时家门就打开了,“还没睡?”她看印秀还精神着。
印秀撩着发丝到颈后,“没。”她在阳台看见了卯生的车,一直等她到十二点半。
将箱子搬进家,卯生忙着要拿出戏装挂起,天气湿冷,衣服则格外需要熨烫吹干。印秀的脚踝就在眼前,她靠着墙低头看卯生,卯生觉得那眼神比外面的雨还懂挠痒。她说马上好,这衣服潮了,折不得太久。
印秀帮她晾起,再去厨房给卯生盛汤,卯生去洗漱换衣服。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就看到印秀抱着膝盖缩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卯生的心一动,坐到印秀身边瞧着她。
“看我干什么?喝啊,你爱吃鞭笋,可惜这个季节买不到,我换成了冬笋。”印秀要给卯生拿碗,恋人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印秀肩头后深吸了口气,“你别等我这么晚。”
“反正也睡不着。”印秀摸着她的发丝。比起刚刚做“情人”那段时间,她们之间的燥火退却,见面也不着急亲热。反而在烟火气里酿出了别样的温馨,卯生喜欢这种安心的感觉。
“我今天又唱了《玉蜻蜓》。”卯生说那次你去听没听全,以后也没碰上我唱这出,想听吗?我现在给你唱一折。
印秀哼,“草木一岁一枯荣,悄悄欢乐悄悄逝。夜来风雪早来霜,冰雪折断桃李枝。”
听得卯生笑,“不要这段,不吉利。”她唱,“一番话摧心摧肝摧肺腑,最可怜两般身世一样苦,咬牙关止不住春心似烈火。”印秀一愣,“这不是那个尼姑的唱词吗?”
卯生说可不是?印老板外出忙了一周,我又连着唱了三天,我俩都成了尼姑。
“喝汤——”印秀的声音被卯生打断,卯生已经伸手入怀,和印秀浮汆在沙发上。也许自己的房子给了印秀自信,也许窗外的雨声为她伴奏得当,印秀这夜的声音格外动听。卯生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将本来已经蜷窝在自己怀里的恋人抱得更紧。印秀帮她擦汗,“我觉得今天格外舒服。”没那么激烈,可这晚的温柔太完整,让印秀久久不愿意回神。
卯生说我也这么觉得。咱俩以前做-爱时,我最怕你哭。后来在宁波再遇见了,我又怕你将我踹下床。
“有吗?”印秀回忆,“是哦,亏钱了边做边哭,难过了边哭边做。”她说也亏咱们进行得下去,以后我不会哭了卯生。
和朱总夫妻俩合伙了几个月,拿到了周姐先期百分之四十的融资,印秀腾挪了一番后,实实在在地将钱投在了开厂中,当然也有一部分进了她主导运营的店。她本不喜欢欠人钱,可现在想做大买卖的几个不用杠杆?朱哥说周姐后面卡咱们,我们还是得再找别人帮忙,实在不行,咱们自己来。
一个月就收到了八位数,印秀的胆气因此涨了三尺。但她没告诉卯生,这家伙名下挂着三套房都惶惶不安,还是印秀将账目拿给她看了,“瞧,都是我几家店运营的资金。”
不能和卯生开这个头,她看不太懂账目,但也晓得运营的钱都拿去买房,你人工原料加工运营的钱哪来的?你还要还房贷呢。
印秀说有的,真的有。融来的,等钱生了钱,我会还上周姐的,她利息不算低,我们没占她便宜。后半截话吞了:朱总夫妻融资后就马上买了辆新车,当我傻呢?合伙第一天起印秀就考虑到拆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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