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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春不料母亲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三郎的事,当即飞红了脸,低头不语,白氏又叹了口气,道:“你二人如今是怎么个打算?我见你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心里就纳闷。前儿我叫人给方家送年礼去,才晓得三郎回乡守孝去了。莫非……你这是被撇下了?”
贺言春忙道:“不是的。他正为祖父守孝,等开春依旧还要回来的。阿娘,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氏笑道:“儿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什么事还能瞒过我去?”
贺言春羞愧道:“阿娘,我……我也不是有意瞒您,只是不知该如何说。我与三郎自相识以来,他待我情深义重。我亦觉得,世上再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情投意合的人儿了。万望阿娘成全儿子,若能和他厮守一生,我这辈子便再没什么遗憾,……若辜负了阿娘和阿姊,也只得来世再来报答你们的恩情罢!”
白氏听了,长叹一声,道:“傻孩子,说什么今生来世的,你才多大?你阿爹当年,对我何尝不是山盟海誓,结果过了几年,还不是乖乖回乡娶亲去了?你如今喜欢三郎,娘也不拦你。哪个男儿年轻时不荒唐几年?只是你为了他不肯娶亲,可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凡事总要多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贺言春听了,默默无语,半晌才道:“阿娘,就算他将来娶亲,我也不怨他。毕竟是我先招惹的。况且,三郎是个光风霁月的磊落人,他将来若另有心思,也一定不会欺瞒我,更不会做出那些落井下石的勾当,这便够了!”
白氏见他说得这样笃定,也不好再劝,反显得她从中挑拨离间似的,--虽然她也确实是有这心思,却不愿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当下只得罢了,又再三嘱咐他在郑夫人面前不可露出端倪,免得寒了她的心,一切都等过两年再说。贺言春点头应了,母子两个又说了些闲话,贺言春便从母亲房里出来了。
他在廊下站了半晌,看着院中的那方蓝天,又惆怅又心疼,--虽然白氏有些话并未出口,但贺言春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想到母亲在背后意图中伤三郎,他就觉得十分难过,替他委屈。
腊月二十七八起,朝廷各衙门开始放年假了,各处只留少部分人值守,其余人都回家过年。大夏朝一向优待官吏,年假共是十九日,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后,各地官府才重新开始办公。贺言春放了假,越发无聊,又不想在家呆着,便日日去邝不疑处,两人比试弓马箭术。过得两天,程五齐二和邱固这几个也找了来。一群浪荡公子除了吃饭喝酒,便是出城遛马、蹴鞠比箭。有时晚了,索性不进城,就在程五庄子上过一晚。
这日下午,几人在城外约定了,要试试看谁的马快。一行人一口气狂奔出了京城地界,看看天色渐晚,才停了下来。邝不疑掉转马头要往回走时,看贺言春还朝前望着,便喊道:“小贺,发什么呆呢?回家去!”
贺言春见前头正是去樊城的路,忽然觉得心里郁积的思念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呆看着南方半晌,心里想到一个主意,立时回头朝邝不疑一笑,道:“邝兄,你素日说,你这马最耐跑长路,我看不尽然。”
邝不疑顿时长眉一挑,道:“怎么?你不服气?何时比划比划?”
贺言春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比,如何?”
邝不疑一昂头,道:“怎么比?划下道儿来!”
贺言春扬起马鞭,朝前一指,道:“反正放年假,在家也是终日无事,不如咱们就顺着这条道往南走,连跑五六日,看谁的马快,如何?”
邝不疑也不傻,闻言斜睨着贺言春道:“小贺,你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相思病犯了,想让咱们跟你一起去颖阳看方三儿?”
贺言春脸有点红,却十分坦然地一拱手,道:“邝兄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邝不疑哈哈大笑,道:“我反正一个人在京城,又无妻小,跟你去便去了,正好看看方三儿去!你们怎么说?”
其余几人正每日闲得长草,听到这话,顿时被挑起兴致,纷纷道:“比就比!看看到颖阳要跑多久!”
唯有齐二惊叫道:“我说你们发什么疯!家里一堆人等着咱们过年呢!再说也没带钱!也没带换洗衣物!”
邱固笑道:“齐二是个讲究人,让他回去算了。我反正无所谓,路上找个成衣铺,买两套衣服换着穿也使得。家里过年访亲问友,也不差我一个。我跟你们玩儿去!”
程五便摩肩擦掌,立逼着邝不疑遣侍卫小四回去,跟各家大人知会一声。齐二犹豫片刻,一咬牙道:“娘的,去就去!路上还怕你们把我卖了不成!”
几位大爷都是出门不带钱的主,把身上零碎钱钞都掏出来凑了凑,也还是不够路费。最后还是小四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儿,给他们补齐了。邝不疑大喜,把钱钞都拢在一个袋子里,交与贺言春拿着,道:“小四先回去,到各家送个信儿。咱们这就走了,免得迟了又生变故!”
程五也兴致勃勃道:“小四,我老爹若问起,你就说我随贺副统领一道儿出门了,别的休要细说。走走走!还等什么?哥哥们要到颖阳方三儿处打秋风去了!”说着一马当先,朝前跑了。其余几人紧紧随在后面,顺着官道,如流星般朝樊城方向奔去了。
此时正值年下,官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无阻无拦,正好供几人聊发少年狂。路上跑了两日之后,各人的马高下立判。邝不疑座下那匹白驹,跑短途虽不显优势,一天下来,却没什么疲态。休息一晚后,第二天重又精神抖擞。邱固的枣红马头一日最快,第二日便渐渐落到了后头。
其中齐二的马倒好,人却不行了。连着跑了几日后,那厮走路便趔着脚,撮着嘴直哈气。邝不疑叫他先回去,齐二却又不干,含着眶泪喊道:“少放屁!老子跟你们出来都出来了,半路回去,老子脸往哪儿搁?”
余下几人全无良心,个个哄然大笑。当晚歇息时,贺言春特意吩咐店家给齐二端盆热水泡脚。晚间几人睡通铺,等上了榻,邝不疑又教他们一个按摩的法子,说是军医传授的,专治骑马腿疼。邱固程五等人轮流给齐二按摩,把个齐二按得杀猪也似地叫,众人在旁笑得打跌。
一路上风餐露宿,不上几日,便越过樊城,到了益阳郡。年三十那晚,几人在一家荒郊小店里落宿。店家见他们举止不俗,不敢怠慢,切了堆得老高的几盘肉,又攒了些时蔬果品来。几个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饭食虽粗糙,远比不得家中精美,却胜在野趣十足,座中又均是意气相投的朋友,饮酒谈天,何等畅快!
过了正月初五,几人终于出了益阳,到了颖阳地头上。一路寻寻觅觅,逢人就问颖阳方家。当地人家多少也知道丝绸方家,又见这几人仪表不俗,大多都十分热心,忙着给他们带路指路。
等远远地到了方家地头,邝不疑却又不走了,道:“找家官驿歇一晚再走!一个个跑得蓬头汉一般,去人家府上有什么脸面?”
众人闻言,便朝贺言春嘻嘻地笑,道:“邝兄英明!邝兄心细如发!这小女婿上岳丈家,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贺言春不由红了脸,心里却乐开花,也顾不得羞,只随他们揶揄取笑,喜滋滋地跟去了官驿。当晚几人要了好几大桶热水,从头到脚好好洗刷了一遍,把轻裘上灰尘枯草抖一抖,一个个依旧是京城来的翩翩贵公子。等装扮完毕,这才骑马迤逦往方家去了。
情切切
方家老太爷在世时,自己住在祖宅正房,大儿子一家住东院落,二儿子一家住西院落。早两年方犁上京时,西院没了人,方家大娘子便嚷嚷着房子窄了,让仆人把西院腾出来,给自家小儿子住。老太爷年迈体衰,管不了那么多,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谁知不上一年,从京里传来消息,说方犁被赐了个大夏义商的名号,举家沸腾了。方家大爷何等精明,立马知道方犁这是在京里有了出息,忙在太爷面前把自家眼皮子浅的娘子呵斥了一通,依旧让小儿子搬出来,把西院照原样陈设好,说要留着等方犁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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