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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蜡黄脸犹豫了一下，说没错，这是我们家传的宝贝。裴翰林道：&ldo;老夫忝为前清翰林，经眼过不少古物。适才略作赏鉴，恕我眼拙，没看这木鱼有何家传之妙哇？&rdo;蜡黄脸一听，顿时不干了。他把布包重新打开，指着木鱼道：&ldo;您老年高勋著，可不能乱讲话。这个木鱼，当年可是唐明皇在明堂礼佛时用过的。&rdo;

&ldo;唐明皇？&rdo;

&ldo;对啊，唐明皇给杨贵妃建的明堂嘛，戏文里不都写了？&rdo;

裴翰林哈哈大笑，手指点着那人：&ldo;这可真是贻笑大方了。明堂乃是武则天所建，后有天堂，中有大佛，后来毁于大火，跟李隆基、杨玉环有什么关系？无知，无知甚矣！&rdo;

蜡黄脸大惊：&ldo;真的假的？&rdo;

&ldo;我一个翰林，还能骗你不成？&rdo;

&ldo;可我们家世代相传，就是这么说的啊？你看，底下还有花纹呢。&rdo;他忙不迭地把木鱼翻过来，裴翰林这才注意到，木鱼底部雕有一些玄妙花纹，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又说不上来。蜡黄脸道：&ldo;您看，这花纹是梵文芬佗利华，意思是大白莲花，那不就是杨贵妃在莲花池里头吗？&rdo;

裴翰林又好气又好笑：&ldo;古史古物，就是被尔等半通不通的人搞乱的。什么莲花池，那叫华清池！能和莲花联系到一起的，只有武则天！她自称是弥勒转世，有莲花相伴。这莲花标记的法器，既然是供奉在明堂里，是给她用的才对。&rdo;

&ldo;啊？您是说，这是武则天的？&rdo;

裴翰林点头，心中大为得意，自己慧眼通识，又断了一桩公案。蜡黄脸摸着木鱼喃喃自语：&ldo;我说怎么祖上说这木鱼不可丢弃，原来不是杨贵妃在华清池里泡着的，是武则天明堂用的‐‐哎，裴老板你知道哪有带莲花纹的磬没有？&rdo;

裴翰林没计较他称呼错误，反而心中一顿，皱眉道：&ldo;你说什么？&rdo;

&ldo;我家祖上说的，说明堂里除了这木鱼，还有一个磬，都是莲花纹的。叫我多多留意，如果能凑成一对，就有大功德……&rdo;

裴涛听在耳里，心中顿时划过一道闪电：哎呀，不会这么巧吧？我上个月为了去赎那个败家子，送了一个武周时期的铜磬给吴阎王，好像上头也有莲纹。他连忙又把木鱼讨过来，反复看那莲纹，越看越像，越看心里越着急。

释门弟子在诵经礼忏时，木鱼铜磬两件法器并用，以节制经颂，所以这两件物品，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古玩讲究成对，一套茶具，齐全的比缺一只的得贵上数倍；一对屏风，比两扇单屏的价格高出许多。裴翰林脑子里心念电转，这武则天明堂用过的木鱼和铜磬倘若能凑成一对，将是何等的至宝啊！

吴阎王不懂古玩，那个铜磬说不定还能赎回来，再把这个木鱼收了，我就又拯救了一件国宝！

想到这里，裴翰林咳了一声：&ldo;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老夫曾经在菩萨面前发过誓愿，要供奉一百个有佛缘的木鱼，如今就差一个就圆满了。不如你成全老夫，价格你开。&rdo;

蜡黄脸却连连摇头：&ldo;孩子胡闹拿出来卖。家传的东西，岂能随便出卖。&rdo;裴翰林再三要求，蜡黄脸就是不从。最后裴翰林说你找到我府前，也算缘分，咱们不谈买卖，进府里坐坐总可以吧？莫非我前清翰林的面子，还不够吗？

蜡黄脸无奈，只得答应。裴翰林把他领进书房，引着他看自己的收藏。不过这蜡黄脸显然是个白丁，不知其中精妙，评价只一个标准，凡是大的就好，凡是小的就不好。裴翰林无论拿什么出来，他就四个字儿：&ldo;挺好，挺大。&rdo;

裴翰林解说了一阵，觉得实在是对牛弹琴，索性也不说了，只拉扯些闲话。谈了一阵，裴翰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长长叹道：&ldo;如今是斯文扫地，道统沦丧，古董一道被一群无知的商贾之徒把持，他们读书少，偏又爱信口雌黄，党同伐异。倘有外人指斥其非，就群起而攻之。老夫虽然苦心孤诣，抢救了不少，奈何世风日下……&rdo;他拖了个长腔儿，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那男子，&ldo;实不相瞒，这东西我是真心喜爱，不如让给我吧。&rdo;

蜡黄脸有些尴尬，说这是祖传之物不能出让，上个月有人出高价要买，他都没答应。裴翰林一听是四月份，顿时上了心，那个铜磬他也是四月份买的，忙问是谁要买。蜡黄脸说是什么铺子的人又好像是哪个店里，嗯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裴翰林着急了，问是不是垦殖局的。

蜡黄脸一听，立刻点头说：&ldo;对对，那人个头也不算高也不算矮，长得挺有意思，是姓……哎，姓什么来着？&rdo;

&ldo;姓孙？右眼下有颗黑痣？&rdo;裴翰林道。

&ldo;对，对，您也认识他？&rdo;

&ldo;孙六子嘛，哼，他出高价买？他自己就是个穷鬼，哪出得起钱收古董。&rdo;裴翰林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他凑近对方，心跳开始加速，&ldo;他还说了什么？&rdo;

&ldo;他说自己手里有个啥铜器，正需要我的木鱼凑一对。不过我没理他。&rdo;

&ldo;莲花纹的铜磬？&rdo;

&ldo;啊？对，您见过？&rdo;

裴翰林捋髯道：&ldo;你没答应就对了。这小子经常来我这儿卖东西，假的居多。那个铜磬前一阵他也拿来给我看了，一看就是假的。&rdo;他看了蜡黄脸一眼，语重心长道，&ldo;敬惜祖传的宝物，这是对的。不过这木鱼流传了一千多年，能和原来那铜磬凑一对的可能有多大？还不如老夫帮你收着，供在佛前，还有几分功德可赚。&rdo;

可这蜡黄脸脾气够倔强，任凭裴翰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是不松口。僵持了半天，裴翰林拗不过，说你给我留个地址吧。男子接过笔去，一下子没抱稳，那木鱼&ldo;啪&rdo;地摔在地上，竟然裂成了两半。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愕然。那蜡黄脸俯身把木鱼拿起来，哭丧着脸说现在怎么办。裴翰林见这宝贝居然摔开了，顿时意兴阑珊。他生怕这小子借机讹钱，一挥手，说这是你自己摔的，与我无关，请你快快出去吧。

蜡黄脸失魂落魄地离开裴翰林家，走出去不远，突然收起穷相，迅速拐进附近一条小胡同，钻到一家成衣铺里。刚才那少年正等在里间，一见他，急忙问套出来没有，男子摘下墨镜，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蜡黄都擦掉，露出熟悉的从容笑容：&ldo;得手了。&rdo;

少年是黄克武，这个蜡黄脸的人自然就是许一城。

许一城把手帕叠好揣进口袋，坐到藤椅上拿起茶杯，咕咚咕咚一口饮干：&ldo;这个裴翰林真够可以的，我进门跟他唠了那么久，连杯茶都舍不得沏，渴死我了。&rdo;

黄克武对许一城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才进去裴邸没一个小时，就把消息探出来了。许一城放下杯子，摆了摆手：&ldo;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裴翰林这个人眼高于顶，太过自负，听不得别人的劝。所以你得喂着话，让他觉得所有的判断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就好办了。&rdo;